李華梅大軍水陸并進開赴鳳陽，如果是走直線還好，但水路陸路一齊走，距離從橫穿洪澤湖變成繞湖跑，再要穿過盱眙等地。
雖然李華梅精銳主力在，地方上的明軍不敢出城野戰挑釁，可時間呢？
不過沒有關系，敵人也是會犯錯的。
立在高高的淮安城墻上，望著向西開拔浩蕩離開的李華梅大軍，李化龍一張臉陰沉如水，一種可怕的猜測在腦海中浮現。
“于田啊，女寇這是何意？緣何拔營西走？”
“鳳陽……中都鳳陽？！攻敵之必救，以逸待勞！”
李化龍很聰明，一下便猜出李華梅的目標所在，猜出李華梅的險惡用心。可問題隨之而來，猜測揣度容易，該如何破解呢？
出城尾隨野戰破敵？就城里這群好勇斗狠的匹夫們，到野外還不得被李華梅的大馬攆著砍殺。
就如九轉大腸一樣，你只有吃了才能淘汰我，你只有野戰擊敗我才能破解局面。
“什么？！女寇是要侵擾鳳陽！”淮安知府大驚道，“快快出城迎戰啊！”
“出城迎戰，枉死而已！”李化龍道。
“哎呀！一干下賤武夫丘八死則死矣！若鳳陽當真有所閃失，他日朝廷論罪你我當死矣！”
李化龍不耐煩道：“我為兵憲！朝廷論罪自有我一力承擔！休要多言！”
呵退同僚，李化龍躊躇片刻，還是覺得先給王崇古和張臣去信說明情況，是眼下的當務之急。
尤其是要給張臣這個武將提個醒。
“女寇兵犯中都，明雖侵擾鳳陽，實則計較金陵也。鳳陽城不可不救，我軍若知中都有失，則必星夜馳援以保不失。大軍飛馳則疲，兵馬疾行則無備，女寇如拒地利以逸待勞，以有備氣足飽滿精銳之兵，擊我無備氣衰辛勞疲憊之師，縱然古之良將名帥，亦難免敗軍覆師之辱……將軍提督浙直軍馬，管帶揚泰武昌兩鎮勁旅，精兵強將云集，萬不可有失。倘若小敗，尚不足道哉，然若大敗，淮東震動，切莫輕視。本官募兵萬人，整訓月余稍能一戰，請提督盡量牽制拖延，待本官斷女寇歸路，合力聚殲之！”
“督師，女寇攻打鳳陽，意在誘金陵之兵而殲，弱金陵之力也。如今淮安無大將雄兵，懇請督師速做決斷，下官盡力募兵，尋機而為！”
兩封信送去揚州和金陵，李化龍坐立難安，深思許久卻是無計可施，同時又感到陣陣怪異。
往常戰事都發生在江南，朝廷雖然丟城失地但把李華梅壓制在江南吳中一帶，長期來看優勢很大，李華梅叛黨不過是負隅頑抗的慢性死亡罷了。怎么就突然走海路打進淮南了？而且一進入淮南地區，先打淮安后奔鳳陽，全是取得要害之地，一個比一個要害，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江南地區有高人從了賊寇，給李華梅支招？
李化龍搜腸刮肚的想了又想，江南地區能打的也就譚綸戚繼光那批人，到現在最年輕的也都跟王崇古、胡守仁那樣成老頭子了。子侄輩的話俞咨皋還小，戚金在朝廷，還能是誰？還會是誰？
“難道是徐文長？！他是紹興人，眼下紹興為女寇據有，莫非他真從了賊？！”
李化龍猛然想起一個人，當年胡宗憲身邊的風云人物，剛好是南方人且是戚繼光那一茬的，好像全對上了。
…………
書信沿著運河傳到揚州，張臣是3月25日看到信的，看罷他怔住。
什么是怔呢？就是很錯愕。
“女寇李華梅進犯淮安不成，反而向鳳陽流竄？嗯？”張臣看著地圖感到困惑。
武昌鎮總兵官崔顯芳道：“提督，莫非女寇要攪擾中都皇陵？！”
張臣捋須疑道：“不應該吧，若犯鳳陽何攻淮安耶？李化龍這個鳥文官也是莫名其妙，一封長信他想說明什么？要某去救鳳陽？可女寇既然是在計較金陵，深入我境如此冒險有違常理吧……莫非是要報秣陵關敗陣之仇？調虎離山好趁虛而入？”
崔顯芳也疑惑道：“這……嘶……說不通吧，觀李兵憲書信內容，女寇更像是要在鳳陽周遭，與我軍決一死戰。”
“女寇有病？被棍子捅傻了？在鳳陽決戰？深入我境毫無根腳做依托，糧草軍械得不到補充，蠢豬都不會在鳳陽決戰啊。她圖個啥？圖溜咱們玩兒？當她李華梅是蒙古騷韃子啊！”張臣否決道。
“聽提督這么一說，末將感覺頗為在理。”崔顯芳問道，“但既然有這種事情，是否稟報督師定奪？”
張臣緩緩點頭，盯著地圖認真思考許久，忽然一拍大腿。
“娘的！某家知道了！定是那鳥文官不知兵，見著賊寇大舉臨城，被嚇得手忙腳亂發來些瘋言瘋語！”
“依著某看，頂多是二三千女寇精銳，裹挾了人眾湊了二三萬四五萬的兵馬湊到城下，佯裝是要打淮安打鳳陽，實則是圖金陵、揚州、泰州，報去歲秣陵關之敗，還是要圖謀金陵！”
張臣言道：“若鳳陽求援，派遣一參將領兵前去即可，我軍主力當佯裝離開，實則暗地伏下，以候女寇！”
崔顯芳當即贊道：“女寇此等雕蟲小技，哪瞞得過提督啊！”
…………
3月26日，王崇古接到書信，悚然一驚。
“什么！怎敢如此！李華梅你怎敢如此！皇陵若有閃失，你李華梅罪該萬死！”
焦急的踱步數圈，王崇古也很快意識到不對勁。
“李華梅這丫頭的本事老夫是知道的，既敢攻打鳳陽，抽調的便絕非弱旅，定是精銳敢戰人馬。然如此冒失直擊我要害之所在，雖是絕筆妙手，但這種精妙又冒險的陸戰之法，是李華梅能想到的嗎？不像啊……戚少保用兵素來穩健，他教出來的弟子也是穩健用兵者，之前的較量里已經得到佐證了。莫非有高人在旁提點？”
王崇古：老夫感覺對面上強度了，老實交待，是不是買掛了。
王崇古正疑惑中，忽然收到張臣的報告，登時氣得一巴掌想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