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城，兩戰皆敗明軍兵力不足士氣低落，刑介收縮防線，姚興從象湖退到滕王閣，毗鄰贛江監控李雪芝水師，同時擔負起臨江防務的重任。

此時此刻，姚興所部南昌鎮還有7000余將士，建制完整裝備缺口不大，仍有一戰之力，加之連戰李雪芝軍賀禹錦、孫德旺的戰績，赫然躍遷成為刑介麾下的王牌力量，精銳之冠。

姚興成王牌了，那王涿宮呢？

撫河故道之戰，張僉事沒跑了，死在徐福虎刀下；王涿宮同樣沒跑了，但也沒有放棄，組織人馬拼死抵抗突圍，被賀禹錦一狼牙棒砸出腦漿。同樣撫標江西鎮的一萬兵，在李雪芝五千精兵的合圍猛攻下，成建制的全部殲滅。

至于另一位馬一鳴，雖然跑得快，但折損一些人馬，又有一些人馬跑散做了逃兵，還有一些人出于失望重重因素向李雪芝投降。故而馬一鳴清點手下，還剩六千多人，但盔甲兵械盡數丟失，屬于建制和人都在，就是沒有戰斗力。

加上趙郃的七千人，南昌城里明軍正規軍還有足足兩萬兵，看著還有很多，可這要是場野戰，這損失已經輸得媽都沒了。

水陸皆受挫，損失極大，人心本已思動。當羅汝芳的信箋通過秘密渠道送入城中，送到鄒元標的手上，鄒元標便已顧不得時下沒到八月十五中秋節，管不了中秋節三寸不爛之舌說降南昌城的逸事，造就士林美談。8月3日一晚就和劉元卿相繼行動，劉元卿去說降趙郃，鄒元標去說姚興。

話說鄒元標師從廬山先生胡直，胡直的老師是歐陽德和羅洪先，這倆人是王陽明的徒弟，而泰州學派的創始人王艮也是王陽明的弟子。如果是按家譜來論的話，輩分來說剛好羅鄒兩人平輩，難得難得。

什么叫桃李滿天下？我靠，這明末怎么一股子漢末味兒。

“南皋先生夤夜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滕王閣上，文人騷客的墨香已經散去，只剩一派金戈鐵馬的崢嶸肅殺。站在樓上，可以輕易眺望到裘家洲上李雪芝水軍動向，燈火搖曳，倒有幾分壯麗景象。

“聞總鎮死期將至，特來搭救耳。”鄒元標手持唐扇非常優雅，好似拿得是鵝毛羽扇一樣，穿著名貴綢緞衣裳戴著東坡巾落座，逼氣撲面而來，文氣與富貴雙重逼人。

沒有錯，唐扇唐扇，東唐國出口的手工藝商品折扇，畢竟東南兵禍連年嘛。

姚興聞言暗自撇了撇嘴，自以為裝起逼來是燕雙鷹，實則是個馬老大，連綠海馬都不如。

“南皋先生這么晚來一趟，莫不是消遣某家的？”

鄒元標淡淡笑道：“怎么，總鎮不信在下所言？”

姚興笑道：“南皋先生，某家不是貪生怕死的人，馬革裹尸葬男兒七尺之軀，有何懼哉？！”

鄒元標眼中頓時劃過一記訝色，隨即贊賞不已。

“總鎮此言差矣！”鄒元標起身，開啟吟唱模式。

“馬革裹尸四字，出自《后漢書·馬援傳》，謂曰：男兒要當死于邊野，以馬革裹尸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夫馬援者，漢伏波將軍也，從明主漢光武，恪盡臣節遂得殊榮。若非漢光武，馬援之忠義后世幾人能知？若是漢桓靈二帝，馬援之名能及皇甫乎？此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仕也。總鎮不妨想想岳武穆，乃至本朝于少保，是也不是？”

姚興正色質問：“你是什么意思？來做說客？！”

“正是！”鄒元標絲毫不懼：“總鎮一身才華，今明珠暗投不覺可惜嗎？今朝堂無道，內暴斂于民，外潰師于他國，此中土恥也，天子恥也！九州豪杰上不能登堂入室一展才略，匡復江山社稷，導正君王得失；下不能護一家之難，徒勞坐視餓殍遍野，兵禍連年，與日不休。總鎮給此等昏君奸佞以死效忠，不覺可惜？縱然一死，輕如鴻毛耳。”

姚興靜靜看著他。

“今明失其鹿，天下英雄共逐之，正是男兒一展雄才之時！李氏雖為一婦人，但此婦人的厲害總鎮想必十分清楚，無需贅言。此婦人能察納豪俊，寬以待民，賞罰公道，民多附之，雖為女流實有雄主之姿！遠勝昏君多矣！”

姚興淡淡說道：“南皋先生所言或有道理，然宋文憲公（宋濂）有言，首倡必譴，殿興有福。彼為首逆，更兼婦孺之身，某雖然不是英雄，也算不得豪杰，但豈能拜在襦裙之下聽候差遣？此乃羞辱！此乃恥辱！莫再多言！”

鄒元標頓了頓再道：“總鎮所言極是，然首倡者遠在東南，不在贛地，未有所違。再者總鎮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手下出生入死的弟兄考慮考慮呀，我聽說南昌城外李氏兵不過五千而已。五千之兵能破三萬之眾，斬大將，但李氏并非只有區區五千兵馬，贛江西岸有數萬，撫州、饒州等處亦有數萬，總鎮可能敵乎？”

姚興聞言黯然長嘆道：“弟兄們隨我東征西戰，一路打殺下來死傷極多，某確實自私了些，不該拿弟兄們性命圖自己清名。南皋先生你說吧，某該怎么做！”

其實你只需要說這一句話就夠，沒必要引經據典。

鄒元標喜道：“率師入城，自章江門入，控制府衙、政司、督院，獻城歸順！”

與此同時，劉元卿同樣說服趙郃率部起義，仗打到現在沒必要繼續下去了。又不是跟塞外韃虜拼命，李雪芝也沒說必須全體女裝否則砍頭，除了性別膈應人外，投降沒什么好猶豫的。

于是8月3日當天晚上，趙郃部先動，隨后姚興率部棄滕王閣入城，城中大亂，臨時招募的青壯四散。

刑介驚醒，自知無力回天，在府衙舉火自焚而死。

另一邊駐扎在東湖對岸順化門的馬一鳴，見城中混亂起火，慌忙點兵要去支援。但早已受夠的九江鎮兵將不愿再為明廷賣命，直接嘩變砍了馬一鳴，拎著腦袋去投降。

至于不愿降的，趁機作亂。

南昌城中起火，一江之隔的雞籠山上，守軍看到了，憂色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