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沈府，翟蝶的老軀放在塌上，蛇目緊閉似早已酣睡，下人奉上起夜的恭桶與解渴的茶水，擺上一盤糕點便輕手輕腳的退下并帶上房門。
池森從外屋往里屋走，她的床鋪被褥鋪在外屋僅屏風之隔，剛進里屋就聞到好聞的熏香味道，踱步到翟蝶床前，掀開帷幔和珠簾輕聲開口。
“主公，沈府的人都已經退下了。”
一雙蛇目猛地睜開，笑意的眼中劃過一絲痛色，翟蝶雙手用力將自己撐起，扶著額頭難免顱內混沌。
飲下一杯水，翟蝶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明國的酒，喝不慣，一點都喝不慣，這是拿什么釀的？還是我們的酒好喝。”翟蝶問道：“甄昌大人呢？還有其他人，都安排去哪里了？”
“都宿在沈府。”池森答道：“沈府很多有許多空房間，我們的人都安置在這里……主公到住處是三堂正房，甄昌大人就在右手邊的偏房里…………”
“哦？拿別人家來安置我們，沈光祚是她的家臣嗎？李華梅在搞什么，居然連一個下榻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翟蝶又問道：“打聽了嗎？沈家的底細，對李華梅到底是個怎樣的忠？”
“時間太倉促，只打聽了一部分。”池森回答道。
“說。”
“孟樘所說無錯，確實是辦理鹽務發家，在杭州定居后從事海貿生意，與李華梅多有合作。不過其父沈士寧并不看好李華梅，站在了明國那邊，搬出了杭州去到金陵投奔友人家中居住，父子反目。”
翟蝶點頭，大家族分開站隊，這種事情見得多了，不值一哂。
“沈家這種尚且如此，更別說其他江南家族了，看來情況要比我想象中的更好，只是接觸的話要小心了，一來我們要被動，二來不能刺激到她！”
池森開口：“我聽說松江府的徐家是江南大族，家資億萬，曾經出過明國首輔，在江南應該很有威望。”
“偏向呢？”
“應該是偏明國，到現在沒有出仕李華梅。”
翟蝶點頭：“好了先說到這里，熄燈睡吧，今天沈家炫耀了財力和美食珍饈，明天勢必要有一場交鋒。既要應對著李華梅這邊，也要拉攏江南氏族，勢必是一場唇槍舌劍，舌戰群儒。”
池森顧慮道：“兩地風俗不同，主公的拉攏暗示，對方的暗示，恐怕都會有所偏差，不能及時。”
翟蝶搖頭：“來日方長……口說無憑，大不了等打完了，設法逗留幾日，到時自會水到渠成。”
…………
三堂某間廂房中的耳房，翟雪被丫鬟引導著宿在這里，監察一遍室內后翟雪解下佩刀和燧發手槍，放在梨花桌上剛要去掉外面戎衣，房門輕輕的砰砰敲響。
吱呀輕微聲，房門里面打開，一名相貌黑面銀牙額聳面豐，還算俊朗的年輕男子站在門前，雙手抱著被褥，還有一個果盤和一盒點心。
“足下……”
“小人見過將軍，來給將軍送被褥和起夜水果糕點的。”
男人臉上擠滿笑容，鼻孔暗暗擴縮嗅著味道，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不住上下打量著翟雪，從眉宇看到鼻尖，從一雙唇看到胸前撐起的…………直視男人那雙和煦打量的眼睛，翟雪不以為意，朝他輕笑一聲仿佛是在鼓勵般的，捋起眼角垂落的發絲，踩著軍靴的步子向后輕邁一步。
“東西放下就行，我自己來。”
男人笑臉一怔，似乎沒想到這么輕而易舉的進入女人的房間，連忙點頭走進去。翟雪看著這副滿滿青春活力的身影，手腳麻利氣宇軒昂，行走的步伐像是習練過武藝，忽然就那么生出一分好奇。
“小子，你練過武？”
突然被一個女人動作很親密的扣住手腕，男人不禁有些害羞，同時心底暗罵唐國女子這么開放大膽不怕豬籠嗎，男女授受不親不知道？
“回將軍的話，小人權當掃地時候揮了幾下，做不得數。”
“掃地時候揮幾下？”翟雪忍俊不禁：“步伐有力，下盤有根，而且雙腿略略彎曲，看來不但習武還會騎馬。騎馬道會了，射箭不可能不會吧？”
男人見狀承認：“將軍明見，不過請將軍松手，這般樣子對將軍名聲不好。”
男人的話把翟雪逗笑了：“名聲不好？哈哈哈，我是唐女干甚受你們的約束，你個小子真有趣。”
“好了好了，你們明人禮法極嚴，斷然不會派個男人來我這里的。你無非是想看看傳說中的唐人長什么樣，見見能頂半邊天的唐女長什么樣，會不會是個母夜叉。你看也看了，見也見了，愿意留就留下多看會兒，時候不早我該休息了。”
被說破心思男人小臉一紅，可在看到翟雪當面脫了外衣，又解了里衣，脫到只剩下半身素白貼身并正在脫褲子時，臉色更紅了，紅到目不轉睛。
“將……將軍，那個……大唐派十萬大兵來江南，是假的吧？”
翟雪疊褲子的手一頓，本來還想挑逗挑逗這個沒吃過肉的初哥的頑皮性子，頓時隨風吹散。不去管潔白如雪的胖次如何如何脫手打到膝蓋骨怎樣，認真又好奇的抄來兩把椅子，拽著男人坐下。
“你什么意思？在懷疑我唐誠意？”
“你有何評斷？”
男人坐著目光直視，吞了吞口水；故意避開向下，又猛地吞了吞口水；最后還是選擇直視的吞口水，語調很緊張。
“將……將軍，小人的意思是……古往今來統領大兵者多是天子信重愛臣，否則必加以監軍掣肘。唐軍凡是統帥數萬十萬大軍征戰者，要么是大唐天子親征，要么是大唐太子親征，要么是花虎花大帥統兵……花大帥是太子妃，是信重的心腹之人。”
男人看了看翟雪繼續說道：“所以說唐軍應該沒有十萬人，否則就是天下名將花虎元帥統兵了，不會是兩個寂寂無名的元帥，就好像是冒充的。”
“不讓花虎統兵，換個人領兵十萬出征，還沒個監軍掣肘，大唐天子能安寢？不怕造反嗎？”
翟雪聽罷樂了，我當有什么高論呢，合著你們明人眼里，唐軍主帥人選就一個花虎拿的出手唄。
不過站在對方的視角來說，誤打誤撞的分析出來倒也可以。
“你這個人真有意思，認識認識，我叫翟雪。”
“在下杭州錢塘縣人，名毛……毛文龍，是沈光祚的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