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歡顏偷偷笑了下,低頭吃面——
“好吃哎!”
她眼睛亮晶晶的:“沒想到表哥還有這個手藝!”
“……還行吧。”崔成蹊謙虛道。
“欸——自謙了。表哥你進能寫文章,退能做羹湯,”許歡顏腦袋一歪,彩虹屁持續輸出,“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賢惠非常啊!”
對面人一怔。
“……”
許歡顏自己也愣了一下——真是說得太順嘴了,怎么連賢惠都冒出來了!
她將耳邊碎發撩至腦后,尷尬地笑了笑:“我吃面……吃面……”
“……”
崔成蹊見女孩一副說錯話的模樣,有些好笑。
雖然這個詞用得不恰當了些,但是,聽著好像……也還不錯?
他抿唇輕笑:“那我還要多謝表妹夸贊了。”
許歡顏拿著筷子的手一頓,感覺臉上有些熱:“沒事沒事……”
她低頭咬了口荷包蛋——沒煮透,能嘗到里頭濃郁溫熱的蛋液。
許歡顏舔了舔嘴唇,感覺心里也暖融融的。
這趟齊郡之行,似乎也不全是糟心事……
翌日。
許歡顏前往祠堂祭拜爹娘。
“爹、娘……”她撣去牌位上的灰,盡管心里酸澀,語氣卻無比堅定,“你們放心,我會讓他們,把從許家撈的每分每毫,都吐出來。”
……
許宅門口,李仁做得一副難過不舍的表情:“歡顏啊,這么著急回去嗎,不再多住幾天?”
“……多住幾天?”許歡顏看著李仁,揚眉淺笑,“我再住幾天,姑丈的心啊,只怕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了。”
李仁噎住:“……”
不是,這聲“姑丈”,他怎么越聽越磕磣呢……
許蘭狠狠拍了下李仁,轉頭對許歡顏笑:“歡顏啊,姑母問你個事,你之前去江都,都帶了些什么呀?我看你爹書房里好像都沒什么東西了……”
許歡顏淡淡看了她一眼:“這是我家,我從自己家里帶什么,需要跟姑母報備嗎?”
“……不用不用,”許蘭悻悻道,“我就隨便問問……”
許歡顏轉身,扶著秋梨的手上馬車,突然又想到什么,對許蘭二人道:“那八味羹就別再賣了,還有那個買藥的大老板,既然錢貨已兩清,就別再往來了。”
李仁剛想拒絕,就被許蘭拉住了:“可以可以,都聽你的!”
“……”
許歡顏轉身離開。
……
馬車走遠后,李仁有些不滿:“你怎么什么都答應她?”
許蘭白他一眼:“那八味羹本來也沒多賺,不賣就不賣了,你跟她爭什么?順著她的心意把她先哄走了,這許家不還是我們說了算?”
李仁想了下,贊同道:“你說得也有道理……”
一旁的李瑤瑤卻不樂意了:“爹,她毀了我的生辰宴,你們一點不追究就算了,還要這么哄著她?憑什么啊!”
“行了,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李仁不耐煩道,“這事本來就是我們理虧,要是再對她大呼小叫的,別人怎么看我們?連親侄女都能掃地出門,誰還敢跟我們做生意?”
“……”李瑤瑤哼了聲,自顧自跑回房了。
李仁看著女兒遠去的背影,目光透著精明和貪婪。
剛才他還有句話沒說——
許家真正值錢的東西還沒找到,其中關鍵,說不定就在許歡顏身上。
……
回江都的馬車上,許歡顏難得沒有跟兩個丫頭聊天,而是低眉思索著什么。
她今早悄悄走了一趟白宅。
正如她先前猜測的那般,李仁身后確實有某個大人物相助,至于是誰,白喬也不知道。
許歡顏卻覺得,跟那個買斷藥材的人有關,只是她還不知道,那個人想借著李仁,或者說他想借著許家做什么。
但不管目的為何,那人的權勢不小是許歡顏可以肯定的,這也是她這么快就離開的原因——
不能打草驚蛇。
她要讓背后那人覺得自己是個有大小姐脾氣的小丫頭,受了委屈只會逃走。待他放松警惕,再徐徐圖之。
……
齊郡某處府邸。
廊道陰暗潮濕,漆黑狹長深不見底,壁燈的光昏黃,偶爾有飛蛾撲火,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男子步履匆匆穿過長廊,行至盡頭,敲了敲緊閉的門扉。
“……進。”
一道嘶啞的聲音響起。
男子進屋,看見那人背對著門口,站在一幅畫前。
屋內只點了幾盞蠟燭,光線昏暗聊勝于無,以至于他看不清那畫上究竟畫了什么。
那人微微側頭,面容在斗篷的遮掩下看不真切。
男子立馬收回視線,恭敬垂首:“大人,許家的小丫頭回來了,不過早上又走了。”
“哦?”那人饒有興致地問,“說了什么做了什么?”
“當著全齊郡商戶的面,鬧了一通,除此之外沒別的了。”
“呵……倒是我高看她了。許善的女兒,不過如此。”那人輕笑,“隨她去吧,一個小丫頭,家沒了自然要鬧,不過也只能鬧鬧了不是嗎?”
“是……”男子有些擔憂,“可是屬下擔心,她這么一鬧,許家的生意會不會做不下去?”
那人走到桌邊坐下,慢條斯理地倒了杯茶:“姓李的要是搞不定,就換個能搞定的,左不過再費些功夫……對了,那個東西,準備得怎么樣了?”
男子頷首:“大人放心,已經基本妥當了,要現在就開始嗎?”
“……先不急,”那人想了下,方道,“這樣,按照我之前說的,先找個偏僻的村子實驗一下,確保一切都在掌握后,再稟告給京城那位,等那位發話了,我們再開始行動。”
“是。”
男子點頭,行禮告退。
……
屋內重歸一片寂靜。
那人托著茶盞起身,緩緩踱步至那幅畫前,抬頭端詳。
寬大的斗篷隨著這個動作滑落,露出一張滿是斑駁疤痕的臉,猙獰可怖。
看著看著,那人喉嚨里先是溢出幾聲低笑,繼而逐漸瘋狂,房間內,只聽得那笑聲,嘶啞到近乎凄厲,回蕩在黑暗里,經久不息……
“這一杯,我以茶代酒,敬你即將消亡的山河……”
茶盞輕斜,在地面留下一道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