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林小滿的聲音比想象中清亮，趙樂維的后背瞬間繃緊。當他蹲下身用尺子去夠鑰匙時，發現溝槽里積著幾片藍綠色鱗翅，像是某種大型蝴蝶的殘骸。金屬碰撞聲響起剎那，教導主任的皮鞋聲從樓梯口傳來，林小滿突然抓起抹布沖向反方向，留下趙樂維握著沾滿灰塵的鑰匙串怔在原地。

周五的體育課成了轉折點。男生們進行引體向上測試時，趙樂維瞥見林小滿獨自蹲在單杠后的枇杷樹下。她正用樹枝撥弄著什么，腕間的紅繩在陽光下泛著暗紅。當體育老師吹響集合哨，趙樂維故意落在隊伍最后，在樹根處發現個挖開的小土坑——半塊腐爛的枇杷果肉正在蠕動，十幾只藍蝶幼蟲正在啃食果核。

課間操的混亂成了最佳掩護。趙樂維躲在器材室整理排球時，突然聽見鐵門吱呀作響。透過貨架縫隙，他看見林小滿將玻璃罐埋進裝舊球的竹筐，罐中閃爍的藍光與那天在排水溝見到的鱗翅如出一轍。當她的腳步聲消失，趙樂維發現自己掌心全是汗，心跳聲大得幾乎要震碎耳膜。

月考前的晚自習總彌漫著焦慮。趙樂維在傳閱的模擬卷上聞到若有若無的腐果香，抬頭發現前排同學正在傳看林小滿的筆記本——不知是誰從她課桌偷拿的。鬼使神差地，他趁亂撕下最后一頁，泛黃的紙面上畫滿螺旋符號，空白處用紅筆寫著“喂食時間：周三/周五17:30“。

周三傍晚的暴雨給了趙樂維借口滯留。他躲在實驗樓拐角，看著林小滿冒雨跑向廢棄的生物園。腐爛的籬笆墻內，她掀開某塊松動的水泥板，成群藍蝶從地縫中涌出，翅膀上的熒光粉在雨幕中暈染成奇幻的星云。趙樂維的帆布鞋陷進泥濘時，踩斷了半截枯枝，林小滿倏然回頭，雨珠順著她打濕的劉海滴落，在兩人之間劃出透明的銀河。

周五的大掃除成了刺探的良機。趙樂維主動申請打掃儲物角，在積灰的置物架深處發現個鐵皮盒。掀開蓋子的瞬間，陳舊的學生證照片讓他瞳孔緊縮——七年前的證件照上，扎羊角辮的小女孩腕間紅繩鮮艷如新，姓名欄赫然印著“林小滿“。盒底壓著的市級奧數獎狀已經霉變，獲獎日期正是他小學拿全鎮第一的那個夏天。

放學的鈴聲里，趙樂維在車棚攔住林小滿。他舉起那枚系著紅繩的鑰匙，卻在她伸手時故意縮回：“上周二你在器材室埋的玻璃罐...…“話未說完，林小滿突然拽住他的書包帶，沾染果漬的指尖擦過他手背：“想知道秘密的話，明天帶三顆爛枇杷來后山涼亭。“她轉身騎上那輛鳳凰牌自行車時，鏈條轉動的聲響像極了鎮中老屋的座鐘，在暮色里敲碎了他所有預設的質問。

趙樂維在農貿市場轉了三圈才找到腐爛的枇杷。賣水果的阿婆盯著他校徽嘀咕：“縣中的孩子還買爛果子做實驗？“母親看到他書包里滲出的汁液時，正在縫補父親磨破的工作服，針尖在臺燈下晃出冷光：“你現在連水果都要撿別人扔的？“

后山涼亭的石桌上留著半干的水漬，拼成螺旋狀的果核在晨露里泛著藍光。當他掏出爛枇杷的剎那，樹叢里突然飛出十幾只藍蝶，翅膀撲簌簌掃過他發燙的耳尖。鐵皮盒從亭梁墜落，砸出1998年的《自然》雜志剪報——照片里穿白大褂的研究員腕間紅繩鮮艷奪目，而文章標題《論鱗翅目昆蟲的基因突變誘導》的作者署名，正是他父親常念叨的縣中前教務主任林正南。

午休時分的圖書館角落，趙樂維用數學書蓋住泛黃的借閱登記簿。林小滿的借書記錄停在五年前，《昆蟲培育手冊》與《放射性物質防護指南》交替出現。當他翻到某頁借閱卡時，突然發現自己的學號與某個被涂抹的號碼僅差最后一位——那是七年前因實驗室事故關閉的縣中南區教學樓施工編號。

體育課自由活動時，趙樂維假裝系鞋帶溜進器材室。裝舊球的竹筐底部，玻璃罐里的藍蝶幼蟲正在啃食他帶來的爛枇杷。罐底墊著的實驗報告單上，褪色鋼筆字記錄著：“第七代樣本已具備趨光性突變，喂食頻率提升至......“后半截文字被某種粘液腐蝕，只留下指紋狀的血跡。

梅雨季的暴雨總來得猝不及防。趙樂維舉著破傘沖進實驗樓躲雨時，看見林小滿拎著鉛盒跑向封鎖的南區。生銹的鐵絲網缺口處掛著半片藍鱗翅，當他彎腰鉆過的瞬間，遠處炸雷照亮樓體殘破的“危險“標識。二樓破碎的玻璃窗內，林小滿正將鉛盒里的粉末撒向培育架，成群藍蝶從培養皿涌出，在輻射警告標志前聚成詭譎的光團。

周五的化學實驗課出了意外。當趙樂維把氯化鈉遞給鄰桌時，林小滿的操作臺突然騰起藍煙。所有人驚慌后退時，她卻鎮定地摸出個鉛袋將燒杯封存，指尖殘留的熒光粉在通風櫥的燈光下泛著青灰。課后他在廢液桶里發現塊未燃盡的濾紙，燒焦的邊角隱約可見“南區地下“的字樣。

黃昏的校史館走廊，趙樂維在優秀畢業生展板前駐足。1998屆的林正南教授照片被人用紅筆打了叉，事跡欄貼著張泛黃的剪報：“......該同志為保護學生不幸犧牲于實驗室放射性物質泄漏事故......“玻璃展柜倒影里，林小滿正踮腳擦拭走廊盡頭的窗戶，腕間紅繩在夕陽下沁出血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