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筆折斷的脆響驚醒了后排打瞌睡的學生。趙盼彎腰拾起半截白色圓柱體時,晨光正斜斜切過初三(2)班的金屬門牌,在磨砂玻璃上投下蜂窩狀的光斑。這是她執教十五年來最尋常的星期三,直到第三排傳來書本墜地的悶響。
“林小雅?“趙盼快步穿過桌椅間的過道,帆布鞋底碾過地磚上凝結的晨露。九月末的穿堂風卷著桂香灌進領口,卻帶不來絲毫暖意。當她扶住女孩單薄的肩膀,瞳孔猛地收縮——后頸處細密的紫色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像千萬條蜈蚣在皮膚下游走。
“老師...冷...“林小雅睫毛上結著霜,呼出的白霧在空中凝成冰晶。趙盼剛要解開羊毛披肩,整棟教學樓突然劇烈震顫。掛在講臺邊的流動紅旗“刺啦“裂成兩半,窗臺多肉植物的瓷盆“咣當“摔碎在地。
尖叫聲從走廊盡頭傳來時,趙盼正把昏迷的學生平放在課桌上。她沖到窗邊的動作帶翻了墨水瓶,藍黑色液體在《教師手冊》封皮泅開猙獰的爪痕。三樓的梧桐樹杈上,保安老王深藍色的制服卡在枝椏間晃蕩,后腦勺裂口處鉆出的暗紅色藤蔓正貪婪地吮吸樹汁。
“都趴下!“趙盼反手甩上門栓的瞬間,玻璃窗“砰“地貼上張青灰色的臉。王老師涂著玫紅色唇膏的嘴咧到耳根,最愛的碎花絲巾勒進潰爛的脖頸,黑色粘液順著窗縫往下淌。靠窗的男生突然發出公鴨般的嘶吼,課桌被他抽搐的雙腿踹出刺耳摩擦聲。
趙盼抓起講臺下的消防斧,金屬手柄傳來詭異的灼痛。她扯下窗簾裹住掌心,抬腳踹開通風管道的蓋板。“跟著我爬!“七個學生像受驚的鵪鶉擠作一團,有個扎馬尾的姑娘突然尖叫:“張浩在咬李薇!“
轉身的剎那,趙盼看見自己映在黑板上的影子長出獠牙。指甲縫迸出的電火花“噼啪“炸響,等她反應過來時,斧刃已經劈開變異學生的天靈蓋。藍紫色電弧在顱腔內跳動,焦糊味混著血腥氣直沖鼻腔。
“快走!“她推著孩子們鉆進通風管,最后回眸時瞥見林小雅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女孩后頸的紫紋像活過來似的蠕動,瞳孔縮成兩道豎線。
逼仄的金屬管道里回蕩著此起彼伏的嗚咽。趙盼握斧的手在顫抖,手電筒光束掃過管道內壁時,照見無數抓撓的痕跡——這些舊傷疤此刻正滲出暗綠色黏液。身后傳來重物拖行的聲響,她咬緊牙關加快了爬行速度。
體育館側門的陽光刺痛雙眼時,趙盼的手表顯示9:47。她把孩子們推進器材室,轉身撞上渾身是血的教導主任。這個總愛把“師道尊嚴“掛在嘴邊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抱著半截斷臂啃食,金絲眼鏡歪斜地架在腫脹的鼻梁上。
“趙...老師...“嘶啞的呼喚讓趙盼渾身發冷。主任脖頸突然裂開碗口大的血洞,腥臭的霧氣撲面而來。她本能地揮斧格擋,電弧在空中織成電網。當焦黑的尸體倒地時,她發現瞳孔在消防栓玻璃上泛著淡金色。
口袋里的手機瘋狂震動。幼兒園老師發來的視頻里,四歲的曉楠正把哭鬧的孩子護在身后。貨架上的玩具鏟車突然消失,又重重砸在撲來的保育員頭上。鏡頭劇烈晃動間,趙盼看清女兒胸前的銀杏葉吊墜在發光——那是謝庚廣從實驗室寄回的“生日禮物“。
“大姑!“視頻通話突然切進來,天宇的小臉擠滿屏幕。背景里卷簾門被撞得“哐哐“作響,趙航的電器店鋪外,十幾個顧客正用頭猛砸防爆玻璃。鏡頭突然翻轉,趙盼看見弟弟的右手燃起橙紅火焰,火舌舔舐著貨架上的空調說明書。
“待在地下室別出來!“趙盼對著嘶啦作響的麥克風吼。家族群的地圖頁面上,三個光點詭異閃爍:自己所在的城南中學,曉楠的春芽幼兒園,還有二十公里外鄉鎮中學的坐標——那是小弟趙行的位置。
“姐!媽把吊墜吞了!“趙行帶著哭腔的語音在體育館炸開。背景里傳來植物瘋長的“咯吱“聲,“現在她手心能長出爬山虎,把校門纏成綠繭了!“一聲狼嚎刺穿耳膜,趙盼這才想起弟弟學校后山連著野生動物園。
頂棚鐵皮被撕裂的尖嘯打斷了通話。變異烏鴉群像瀝青瀑布傾瀉而下,每只都有公雞大小,喙部滴落著腐蝕性黏液。趙盼把學生們塞進更衣室,轉身時瞥見自己的影子——那分明是頭蓄勢待發的獸類,利爪在地面劃出火星。
夕陽染紅破碎的玻璃時,趙盼抱著高燒的曉楠撞開電器店后門。天宇手中的火焰在卷簾門上燒出焦痕,曹菊正用冰霜凍結門縫滲入的毒霧。懷里的女兒突然抽搐,憑空摸出個帶血的奶瓶——正是今早忘在玄關的那個。
“超市...“曉楠夢囈般呢喃,小手在空中畫圈。維修臺上“嘩啦“堆滿礦泉水,包裝上的生產日期赫然印著“2028年10月3日“。趙航擦著額頭的血漬苦笑:“這批貨明明后天才能到倉。」
地下室突然傳來悶響,趙盼握緊斧頭沖下去,卻看見母親正從爬山虎纏繞的繭中走出。老人掌心托著朵發光的薔薇,藤蔓自動鋪成地毯。“別怕,“她眼角的皺紋里閃著綠芒,“你爸留下的吊墜,把我們家族的血脈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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