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略微有些奇怪的臉。

老頭很正常，除了面部發青以外，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我不覺松了口氣，老頭倒不像電影里那樣脖子扭180度，不然我肯定撒丫子就跑。

老頭肯定不是正常人，我又不是傻子。

我微微屏住呼吸，企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效果不盡人意，老頭盯我盯得很緊。我不出聲，老頭也不動，我們兩個大眼瞪小眼，排除詭異元素外，還莫名有些尷尬。我能想象到，如果白明娜在，我恐怕難逃笑場的命運。

我仔細思索了一下。我是該先打個招呼還是先道歉，用不用解釋一下皮套的事我不是故意的，該怎么套近乎為好，夸他的羽絨服帥呆了嗎？

老頭張嘴說了什么，我沒聽清，注意力全在他一口殘缺的黃牙上。

老天爺啊，如果我被他咬了，務必讓我原地爆炸。

我心里吐槽他一張嘴白長了，話也說不清楚，像極了我的前前前同桌，上課和我說悄悄話我是一句也沒聽懂。想歸想，我還是裝出一副靦腆的樣子，怯生生地請他再說一遍。

那是極度沙啞的聲音，我還以為他已經干巴了。

“祭品…神…榮幸…死亡…你們…”

這回我聽懂了，這語法使用情況，我不想評價了。不過這我熟，小說里都這么寫，我們都是神的祭品，然后就沒有然后了，有些沒勁。

老頭開始發抖，像是犯癲癇。

來了，我就知道，這老頭就是想訛我。

老頭發狠地盯著我，我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黑得不正常，像是我每次散瞳完的樣子。

我心說，看見沒，這才叫黝黑深邃的眼神，男生們學著點。

老頭猛地用手扣住嘴，硬生生拽掉了自己的下巴。和一般的下巴脫臼還不一樣，老頭的下巴是整個掉下來的，一直垂到胸前，臉頰上的皮膚撕裂，露出大片血紅色的黏肉。

我趕忙捂住嘴，險些吐出來。

老頭眼睛開始上翻，翻到正常人絕不可能達到的地步，眼眶里全白，瞪大的眼睛像是沒有眼皮。

老頭發出“咯咯”的聲音，嘴里涌出土黃色的黏液。一陣劇烈的扭動，他吐出一灘亂七八糟的東西，仔細看，我發現那是一堆沾滿黏液的花白腸子，不知道是誰的，個人認為是老頭的可能性更大。

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詛咒，”老頭用骨頭摩擦一樣的聲音說。我也不知道他沒下巴是怎么說話的，像是在他喉嚨里長了個嘴一樣。

“一個人…只有一個人能活，神選中的祭品…，沒有選擇…，活下來…逃不掉…”

我心里“咯噔”一下，從踏入這片地界開始，我心里不祥的預感就越來越強烈。老頭是在塑造恐怖氣憤，還是說的是實話，我心里想不明白。白明娜他們是否也在附近，他們是否也遇到了類似的老頭？如果我們真的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那我該怎么選？

死亡，其實并不可怕。我們畏懼死亡，就如畏懼未知一般。我們害怕死亡的過程痛苦，害怕死后的世界不如當前，害怕這場沒有返程票的旅程。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早就有了斷不掉的牽掛，即使生活再痛苦，再無意義，我們也終將無法邁出這一步，或者說，我們已經習慣了痛苦的人生，已經將自己完完全全融到了社會中，潛意識里我們就認定我們不該離開。生命本就是詛咒，我們像提線木偶一樣任命運擺布，還心甘情愿接受，可又有誰知道，斷開細線，是天堂還是地獄。

宿命論是個好東西，命定幾時死，無論如何也是躲不掉的，這樣倒也免去了不少無用的擔憂。其實，如果我也有崔斯坦那樣的擺渡人，死亡也沒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