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去美國做手術還有十天的時間,紫晴帶著女兒又回了娘家。
在這段也許是自己最后的日子里,自己想去好好地陪陪父母、好好地去聽聽他們的嘮叨、能在他們的膝前撒撒嬌,能盡盡女兒的乖巧。
人之將死,自己所剩下的那些所有的日子都是那么的美好,都該珍惜和被重視的。自己是那么的眷戀!無限眷戀。
那段時間里,紫晴好像又忘了哲浩的出軌、忘了哲浩的私生子,忘了顧蕓和小輝,忘了所有。她任性地讓哲浩每天下班后把女兒接回來都去自己的娘家團聚。她要讓父母看到自己的女兒、女婿和外甥女,她要讓父母看到他們一家的團聚,看到他們一家完整的存在著。
那段時間里,所有的事物在紫晴的眼里都是那么的美好!就連左鄰右舍的那些鄰居大媽們也是空前的慈愛友善、可親可愛。
那段時間里,小姨和姨父每天也會來陪著紫晴。到了晚上,陳健和小儀就會手挽著手,夫妻雙雙地來看紫晴、來陪紫晴。然后他們一大家子人就這樣團團圓圓、人氣騰騰的吃著晚飯。他們知道這種氛圍、這種感覺是紫晴喜歡的,是紫晴眷戀著。
他們都祈禱著這樣的日子能長遠一點!再長遠一點。
“對了,姐,我今天去看了一個店面,覺得挺不錯的,挺適合開你們所喜歡的那種酒吧的。是吧?老婆。”陳健知道,此刻這個是姐姐最大的動力。
“嗯,是的。紫晴,我剛也去看了,覺得真的挺不錯。我正在和陳健商量著是否該把它盤下來呢。”小儀也暫時忘記了自己的那份不完整、忘記了自己的那份缺憾,每天在紫晴面前都是一副積極熱情的精神狀態。
“好啊!那什么時候我們大家都去看看。”哲浩也表現出“饒有興致”。
“一切都等我闖過了這關,等我賭贏了這局再說吧。”紫晴做著最后的決定。
11月24日,去美國手術的前一天。
這天,紫晴起了個大早,她坐著電動輪椅自己乘電梯下了樓,去了離家不遠處的那條小溪邊,她靜靜地坐在那邊做著心理建設:人到了這種生死邊緣上,那些愛恨情仇、那些恩恩怨怨真的就好像是一陣過眼云煙似的顯得風輕云淡,無足輕重。她靜靜地坐在那里再一次梳理著自己的那些遺愿。小說已完成、女兒已托付,只是對父母自己還有著太多的揪心。作為一個母親,她明白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那種刺骨之痛、那種錐心之痛:爸、媽,對不起!哲浩一定不會不管你們的,他一定會替我給你們養老送終的。這點,我了解他,我相信他。
直至坐到那些鄰居大媽們三三兩兩的出來晨練時,紫晴才又坐著電動輪椅回了家,自己要去守護著哲浩和女兒的醒來。
回到家里,哲浩和女兒都還沒醒。紫晴貪婪地凝視著他們的臉,貪婪地環視著屋里的角角落落、一切的一切。她要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心記錄下這些所有的所有!也許自己那時不用過奈何橋、不用喝孟婆湯,也許自己那時能把這些生前的一切都完整的帶去。
“紫晴,早!你怎么這么早?”在紫晴的凝視下,哲浩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哲浩,你今天能請個假嗎?我想去女兒的幼兒園看看,你陪我去。好嗎?”紫晴淺笑的樣子還如初時那般的美。
“紫晴,你要去女兒的幼兒園嗎?原本我是想著今天我們大家都留在家里。”紫晴這句話讓哲浩想起了明天自己就要帶著她去大洋彼岸接受命運的再次宣判。
“不。哲浩,不要讓女兒請假,讓她的生活學習正常的繼續。呵!哲浩,我今天想去女兒的幼兒園也有著我自己的一些小自私,我想讓女兒幼兒園里的所有小朋友們、老師們都永遠地記住我們夫妻恩愛、一家融融的畫面。”紫晴柔柔地對哲浩說著。
紫晴的意思不言而喻!無論她這次的手術成功與否,她都決定要離開自己了。哲浩我的心里非常的明白。
“媽,我和哲浩帶小晴去幼兒園了,中午就不回來了。你們也不能在家隨便哦,給自己做點好吃的。”紫晴囑咐著父母。
女兒的囑咐讓紫晴父母再次地肝腸寸斷!女兒前半生的不幸實在讓他們沒了那份樂觀。
孩子的世界是那么的美好!他們只有當下的快樂,只有眼前這真真切切的開心。
“姐,你和姐夫還在外面逍遙嗎?下午早點去滬江飯店哈。十八,老地方。”
收到陳健的這條微信,紫晴在心里想著:呵!這個原本是再平常不過的日子在他們的安排下真的就好像是一個世界末日。
“陳健,你說紫晴這次真的能挺的過這關嗎?真的能賭的贏這局嗎?如果,如果……你們真的就會遵照她那個遺愿嗎?真的看著她就這么離去嗎?”這些天,小儀每晚都這么輾轉反側地問著陳健。
“只要我姐還有一口氣,我們就不會放棄她!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小晴就還有媽媽。”陳健堅定的回答著小儀。
“陳健,紫晴能有你們這些家人、親人真好。”小儀伏在陳健的胸口上,眼里有淚水緩緩地流下。
“不。小儀,你永遠也不可能和我一樣,正因為你永遠也不會和我一樣所以你永遠都體會不了我這份痛苦!一個人沒了健康、沒了自由,失去了自我掌控力,就會因此失去全部的安全感而恐懼于整個世界。小儀,你能明白嗎?這種感覺你懂嗎?”
小儀想起了在民宿時紫晴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原來,真的是誰的人生都不可能完滿、誰的人生都不可能圓滿。我有我的痛苦、你有你的悲哀、他也有他的不幸!我們都永遠站在各自的世界里痛苦著、悲哀著、不幸著。
在那幾天的晚上,小儀和陳健也都是睜著眼睛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