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苒已經不記得后來發生了什么,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渾身發冷。這怎么可能呢?真的是母親要殺了她?爹爹知不知情?還是說這其實是爹爹的意思?
事情的源起只是那天我想要出門找爹爹……我流落永安那么長時間,爹爹可有找過我?大概是沒有吧!爹爹那么厲害,真心想找又怎么會找不到?更何況,這一路上那么多封信件從未有過回音。可能爹爹已經知道了一切,也許因為我是壞孩子,爹爹已經覺得我不可救藥,他也像母親和哥哥姐姐一樣討厭我。他們都說我已經死了,反正娘親早就死了,爹爹也不要我了,我該去陪娘親的……
安苒一直沉浸在混亂的思緒中。
“苒苒!苒苒!”許牧焦急地喚著苒苒,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都怪我,她要去前面我就該攔著的。讓她聽到這個勞什子,好好的人成了這樣,可怎么是好。”李佳月在房間里來回踱步。
許牧也懊惱不已,“要是知道苒苒在后面聽著,我是萬萬不敢這么問話的。”許牧知道安夫人的那句話一直在擾亂安苒的心神,但許牧是不信的,他決不相信親生父親會不要自己的女兒。當然,他本來也是無法相信一個母親會對自己家的孩子痛下殺手的,但現在不得不信了。
“苒苒!你怎么起來了?”安苒猛然坐起,嚇了李佳月一跳。
“我……我要去找我娘親。”安苒面無表情地說。
“好,我跟你一起去,你娘親在哪里呢?”許牧知道安苒說的是她那個早就去世了的親娘,她現在想要祭拜娘親總比一整天怎么叫都不回應好。
“在我家……在城郊安府的墓園里。”安苒已經不想再稱呼那個地方為家了。
李佳月說:“現在去城郊?到那天都快黑了,要不明天再去?”
安苒搖了搖頭,“我離開那么久,回來應該第一時間去祭拜娘親的。”
許牧見安苒意見堅決,也不再反對,“我去套馬車,你在這里等著。”就算天黑了,趕著夜路回來也沒什么,反正有自己跟著不會有事。
李佳月牽著安苒出來的時候,許牧已經套好了馬車。車夫恭立在一旁,許牧吩咐道:“你不必跟著,煩請告訴師姐一聲,我們去城郊墓園了。”
許牧親自駕著馬車出發,他們先在附近買了一些祭祀用品,搬上馬車后,便直奔城郊墓園而去。
“你看那邊樹上開的花真好看!也不知道是什么花?”
“我聽說擷芳臺的戲唱得極好,你知不知道擷芳臺在哪里?我們下次一起去聽戲好不好?”
“我看京城女子身上衣裳時興的花樣與我們杭州不同,你身上的衣裳都舊了,我們明天一起去做一身新衣裳怎么樣?”
一路上,李佳月不停地找話題同安苒聊天,她太害怕安苒又像之前那樣,跟靈魂出竅了似的。但其實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說,安苒只是偶爾答應一句,就是這偶爾的一句半句,就能讓李佳月稍稍安心。
許牧把馬車趕地飛快,終于在傍晚之前趕到了墓園。安家的墓園修得很氣派,不是尋常百姓家可比。進入墓園之后,許牧順著寬闊的石板路往里走,前方有很多磚石砌起來的墳,可剛走兩步就被安苒叫住,“哥哥,這邊。”
許牧回身,發現安苒已經拐到了旁邊的小路上。這條小路并不好走,磚石鋪的踏步有的已經碎裂,磚頭縫里長上了雜草。
“我娘親是妾室,所以只能葬在這樣的地方。”這一片遠離中心區域,墳冢數量也很多,葬著的都是安家不重要的人——歷代姨娘、夭折的庶出子女,還有一些奴仆。在小路的盡頭有一個顯眼的墳冢,墓碑上刻著“安公如夫人楊氏之墓”,這是這一片修得最好的一座墳,不過,與墓園中央的那些相比,就簡陋得多了。
李佳月一邊幫忙擺放祭品一邊說:“這里的草有被清理的痕跡,最近有人來祭拜過?”
“是爹爹來過吧,除了他,已經沒有人記得娘親了。”安苒嘆了一口氣,“連我都已經不記得娘親的樣子了,只記得以前爹爹經常帶我來這里祭掃。”也許是因為娘親去世時安苒還小,她記憶里的娘親早已變成了模糊的輪廓。
安苒像往常爹爹帶她來時一樣給娘親燒了紙,又跪在地上認認真真地拜了三拜。許牧和李佳月也一起給這位未曾謀面的姨娘鞠了躬。
安苒起身時看到娘親的墳墓后面多了一個新墳,是她不曾見過的。她走近一看,上面寫著“安門次女之墓”。
“安門次女?是我?!”她起初很震驚,但逐漸釋然了,既然安苒已經“死了”,那總會有墳的,“我大概是這世界上唯一見過自己墳墓的人了。”
“確實是獨一份的體驗。”李佳月想想都覺得很奇怪。
“我是不是應該給自己也上一份貢品?”
“已經……用完了。”許牧不知該說什么好,因為是來祭奠苒苒的母親,貢品只準備了一份。現在已經上供了,總不能再分出一份來。
“算了,娘親在下面肯定會分一點給我的。”娘親活著的時候對她那樣好,死了怎么會不管她呢?
“可你在上面,應當是用不上這些祭品的。”許牧提醒道,他總覺得安苒這樣說不太吉利。
“哥哥。”剛剛還帶著開玩笑的語氣的安苒突然變得嚴肅,淚水不自覺地滑落,“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在下面比較好?”娘親早就不在了,安府也不再是自己的家,再也沒有親近的人了,安苒突然覺得她跟這個世界失去了聯系。
“呸呸呸,你說什么呢!”李佳月趕緊阻止,她怕安苒會產生什么可怕的想法。
許牧回答:“我覺得你在這里比較好,就算安府不要你又怎么樣,我要你,你可以跟我一起住在百花閣。你看我,我從小就沒有見過自己的親人,但我有師父,有師姐,他們就是我的家人。跟我比你已經很好了,你以前有疼愛你的娘親和爹爹,雖然他們離開了你,以后你還有我,還有佳月,我們就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