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寺中僧人的名冊便到了時懷安手中，寺內共一百六十五位僧人，分別屬承字輩，明字輩，敦字輩。

主持承了，醫者承空，自己其余承字輩的幾人，他們的名諱都與文字內容無關，而明字輩中，明正，明兼，明思，明心，明吉，都與此文有關，敦字輩中，敦聽，敦心也與之相關。

時懷安將這些名字抄錄下來，問三位僧人：“這幾位，平日里與敦行可否有糾葛。”

主持和承空平日里繁忙，不曾注意到僧人們的私事，敦意道：“敦行平日里靦腆的很，除了誦經和灑掃，不多與其他人有過多的接觸。”

按敦意方才所言，敦行應當只與師父明正和敦字輩的小和尚有所交集了。

“敦行生病之時，誰來探過病？”時懷安問道。

“自是我們師父與師兄弟們了。”敦意答道。

時懷安心里有數了，再次檢查了一下屋內，確定無所遺漏，才與眾人一并回到菜園處。

僧人們不知何事把他們召集在此，都低頭垂目默念經文。

時懷安打量了眾人一眼，朗聲道：“諸位，想必你們也已知曉，早些時候，在這菜園地中，發現帶血的尸塊。”

時懷安故意停頓，觀察眾人的反應，眾人大多是驚訝不安，時懷安故作擔憂道：“方才，我檢驗過這尸塊，發現這是人的尸塊，并且，此人生前受過風寒，又被人活活餓死，積怨已深，他的血必帶毒性，誰若是觸碰了此人的尸骸，過幾日，雙手必會腐爛見骨，痛不欲生！”

眾人嘩然，有些定力不夠的開始交頭接耳，卻有一人，垂頭看了眼雙手，又快速合十，似在誦經。

時懷安對一旁的捕快揚了揚下巴，捕快會意，穿過人群，揪出了那人，是個年輕的僧人，被拉扯到時懷安面前，還在默念經文，只是身子微微顫抖著。

還有一人，沒有半點反應，只垂目誦經，也被捕快領了出來，是位年長的僧人。

敦意小聲驚呼道：“是敦行的師父明正和他師兄敦心。”

眾人不明所以，時懷安眼中閃過厲色，問道：“說吧，你二人為何殺害敦意，又為何砍下他的左腿，埋在這菜園之中？”

年輕的敦心，定力到底是差些，他臉上帶著懼怕的神色道：“那腿、腿不是我們砍的……”

那年長的明正，自始至終都是表情疏淡，聽到敦心如此說，閉了閉眼，不言不語。

一番審問之下才知，明正掌管寺中財帛賬務，卻與敦心貪墨中飽私囊，敦行無意中聽到他們的秘密，便被抓了起來，計劃不聲不響地弄死他。

明正與敦心先是強迫敦行泡在冷水之中，讓他感染風寒，后陪著他找承空診治配藥，接下來將他關在房中，以不過病氣為名，拒絕一切與外界的接觸。

他們將粗步塞進敦行口中，用帳幔綁縛著扔到床上，他們不讓敦行吃藥，想讓敦行死于風寒。可敦行卻撐了好些日子，病情并未惡化，他們怕時間久了，讓人生疑，便斷了他的食水。

為了不讓送飯的敦意發現，他們每日會偷偷將飯食端走處理掉，再將空碗放在門口，久而久之，敦行便被活活餓死渴死。

他們準備過些時日再將敦行的死訊說出去，那時什么痕跡都沒有了，眾人也只當他是病逝，不會細查。

敦心戰戰兢兢道：“……我們都想瞞住此事，又怎會砍下他的左腿埋在菜園里呢？豈不是多此一舉，暴露了自己嗎？”

確實如此，兇手都想著隱瞞，不會如此行事，更不會將含有兇手訊息的文字，留在尸身旁邊。

那砍下左腿和留下文字的又是何人？他為何不直接告訴主持，而是用這種方式？

而且，為何一定是左腿？

電光石火間，時懷安想到了人皮鼓，為何要用人皮？

時懷安問道：“敦行是何時咽氣？他死后你們便沒去過他的房間了嗎？”

敦心看了眼明正，才道：“敦行三日前便死了，因怕尸體提前被發現，白日里，我們二人會輪流過來守著，直到熄燈之時，才會各自回到禪房。今日一大早就被叫了過來，我們還未去敦行的房間，壓根不知，他的左腿被砍了。”

兇手想必是昨晚潛入房中，他知曉今日立春會翻土，也知會有人調查，讓所有僧人都到菜園處集中，明正和敦心無暇去掩藏尸體。

陸邕輕咳了一聲，時懷安回過神來，只聽主持懊惱道：“少卿，沒想到寺中出現如此禍端，都怪老衲平時里疏于管束，給大理寺添了麻煩。”

時懷安道：“僧人們一心向佛，可人心入了魔，又怎會讓人輕易察覺？主持，這二人謀財害命，還須帶回大理寺嚴加看管，聽候發落。”

“阿彌陀佛，他們咎由自取，應當如此。”主持雙手合十，聽之任之。

時懷安想起文字一事來，問道：“主持，這《易經》本是道家典籍，其中的內容文字，為何會出現在敦意的房中呢？”

“這……”主持也回答不上來。

“敦意被人綁縛，自己無法將字條放在枕頭下面，恐怕是有人在敦意死后，故意放下的，這人又會是誰呢？”

“這……”大冷的天，主持額角冒汗，這位時少卿的問題，他是一個也答不上來。

“近日可有來寺中借宿之人？”來往的香客恐怕無法發現謀害一事，住在此處的借宿人，還有可能還會發現一二。

“近幾日還真有借宿之人，說是染了風寒，無法趕路，想暫住寺中休養，本寺一向慈悲為懷……”

“寺中僧人臥病在床您不記得探望，這香客染病借宿，您倒是記得清楚，怕是捐了不少香火錢吧，這慈悲您還是自己留著，那人現在何處？”

時懷安的一番說辭讓主持惴惴不安，道：“那人、那人昨日便離開了。”

“可否帶我去他房間一觀。”

“請隨我來。”老衲還能拒絕嗎？

借宿過的房中清雅干凈，顯然是打掃整理過了，什么痕跡都沒留下，且是否是借宿之人所為，僅僅是他的猜測。

時懷安在房中停了良久，才道：“如借宿之人再回來，盡量留住他，并通知與我，若發現寺中僧人有什么不尋常之處，也可知會我一聲。”

誰說和尚就不會私藏道家典籍了？

“是，還請少卿放心，老衲自會留意。”主持欠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