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酒坊中的秘密，此刻也顧不得許多了。

彭大掌柜道：“少卿，這封壇也是門手藝，一般封壇是用熟石灰或稻草配黃泥封層，之前還會在壇口蓋上封皮紙，而咱們酒坊，先用竹葉蓋壇口，再用稻殼加酒配黃泥，如此更能讓酒味甘醇。可這泥封，卻沒有酒味，也沒有竹葉。”

話到此時，時懷安更加篤定了心中的猜測，他又道：“你家的酒壇，是在何處定制的？”

彭大掌柜沒想到時懷安問這個，怔愣了片刻才道：“是豐邑坊薛家的手藝，他們家用料精致，存酒最是妥當。”

大酒壇里的酒已經銷毀，看著空空如也的酒壇，彭大掌柜悵然若失。

時懷安摸了摸大酒壇的內壁，又摸了其他酒壇的內壁，并示意彭大掌柜過來：“你也來看看。”

彭大掌柜依言過來檢查，這大酒壇和酒坊中的空酒壇兩相比對之下，卻是不太一樣，彭大掌柜驚道：“少卿！這大酒壇、大酒壇根本不像是薛家的手藝啊！這種陶制的酒壇，內外壁都要上釉，內壁的釉層最是講究，釉層太薄了，酒容易滲進陶土之中，只有上好的釉層，才能更好的保存酒，可這大酒壇……”

面對驚疑不定的彭大掌柜，時懷安淡然抿唇道：“等等吧，或許，你這一年的光景，沒有白費。”

“少卿，這是何意？”彭大掌柜摸不著頭腦。

時懷安卻不再多言，只是四處查看，彭大掌柜也不敢多問，只得一直跟著。

不一會，捕快回來了，他稟報道：“少卿，確實有您說的地方，此處往西不遠，有一宅子，近一個月才租賃出去，只是租客很少露面，左右鄰居都聽不到宅子里有動靜。”

時懷安點點頭道：“辛苦你了，彭大掌柜，一起去看看吧。”

“啊，是！”

去看……什么？彭大掌柜摸不著頭腦，只好叮囑伙計們各自忙著，他跟著時懷安，在那捕快的帶領下，出了門，方臨齊好奇，也跟了上去。

往西沒走多遠，便到了捕快所說的宅子，捕快上前敲門，半晌也無人應聲。

時懷安對趙煦然道：“進去開門。”

彭大掌柜尚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趙煦然提氣三兩步上墻，又飛身躍下，從里面開了院門。

彭大掌柜愣神，跟著時懷安魚貫而入，時懷安略略打量了一番，院內空無一物，而宅子的門緊閉。

在時懷安的示意下，趙煦然踹開宅門，廳中一個大酒壇赫然而立，壇身上貼的紅紙上寫著：鳳時春。

這是東家親題的字，彭大掌柜突然想起來，酒坊中的那個大酒壇上的字，與此字形似神不似，他呆愣愣地問時懷安道：“這酒壇……這酒……”

方臨齊一驚一乍道：“這里咋有個一模一樣的酒壇？”

時懷安拍了拍這酒壇，道：“想必，這才是你那鳳時春酒。”

彭大掌柜張口結舌，不知該從何問起。

時懷安說道：“起初，你說釀酒之時，不曾見過尸塊，尸塊憑空出現，這泥封完好，壇身無損，這尸塊是如何進到這酒壇之中的呢？”

彭大掌柜一下子想起時懷安方才的那些行為，愕然道：“有人將這酒壇，調換了？！”

時懷安點頭：“不錯，有人制作了一個和你那酒坊中一模一樣的酒壇，可畢竟不是在一家所制，工藝上有所不同。而泥封的法子，那人不知你家的秘法，自然也就用了常規的法子，因而我推斷，這酒壇不是你們家原先的那只。

可那這么大的酒壇，是如何偷梁換柱的呢？

我問過酒坊中的伙計，十日前的一天夜里，他聞到了異香，看到院中的木板車的位置好似變了，還有大掃帚的痕跡，而酒坊之中卻沒有什么遺失，其實就在那夜，這鳳時春酒，已經被人調換了！

那異香應該是迷藥一類，讓伙計睡死過去，然后有人潛入酒坊后院，拉著木板車，還有人在旁邊抬著，將鳳時春酒運到了這所宅子之中。夜間有宵禁，還有金吾衛巡邏，他們自是不能離得太遠，否則會被發現。

大酒壇運到此處之后，他們再將早就準備好的，放著尸塊的酒壇，又運到你們酒坊的后間，放在大酒壇原先放置的地方。一切做完之后，木板車放回原處，可到底是和之前不太一樣了，為避免留下腳印和車輪印，他們用大掃帚掃去了痕跡。

因而，你家酒坊的酒壇里有了尸塊，而真正的鳳時春出現在這，這就是整個事件的過程。”

大掌柜怔忡著，半晌才問：“少卿，那人既然能做酒壇，想必也能打聽出我這酒壇的來處，為何不在薛家定制酒壇，這樣咱們未必能發現假酒壇。”

時懷安答道：“一來，他在薛家做了酒壇，咱們查出來酒不對，發現酒壇也是薛家的工藝，去薛家一問，或許能得到那人的線索，二來，他們又不是真要釀酒，做那么精致的酒壇，費銀子。”

三來，按照之前的情形，那人也是故意要讓人發現尸塊，揭露案情，這點時懷安并未吐露。

這倒是……彭大掌柜又問：“可那人，為何用酒坊中的木板車呢？”

不待時懷安開口，方臨齊道：“這我知道，也跟酒壇一個道理，用你們自家的木板車，即便留下的痕跡沒清理干凈，那也是你們自家的東西，查不到那人頭上。

至于為何用大掃帚掩蓋痕跡，大概是不想讓人發現那天夜里用過木板車，猜測有人來過，至于掃帚印嘛，不會有人大半夜來掃地，發現不了印記，到了清晨，來來往往的人相互踩踏，痕跡就沒多少了。

而用人力而非用馬匹，自然是畜生不好掌控，萬一弄出些聲響，讓值守的金吾衛聽到，計劃就全敗露了。”

時懷安贊許地看了方臨齊一眼，問道：“那你可知，這尸塊是屬于何人？”

“這……”方臨齊搔了搔頭：“這小人可就不知道了。”

時懷安看了彭大掌柜一眼，問道：“大掌柜，請問令尊可還健在？”

彭大掌柜怔忡著，答道：“家父，前不久，病逝了。”

好端端的，突然提起著彭大掌柜的阿爺做什么？方臨齊不解地看著時懷安。

時懷安平靜地道：“那你最好是去看看，令尊的尸骨可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