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街花巷中,還沒有夜晚那樣充斥著媚聲笑語,偶爾有些聲音傳來,多也是些閑客,他們有的是時間浪費在這連空氣都帶著脂粉味的地方。
而與她有關的只是這春天的水,不由地讓人輕松,冬日的水太冷,會刺的淘衣服的手打顫。與她有關的只是一會的浣衣錢,市上的物價,最不該和她有關的是市中那本詩集,求了娘好久,不知什么時候可以買下來。
她以后才明白,最不該與她有關的世界也在那天找到了她,當時自己正望著一件極可愛的紅汗衫出神,聲音是從背后傳來的。
“幼薇,快過來!“
魚幼薇聽得出這聲音,是凝云姐姐,本也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可無論多大的家業,傾廈也是一瞬間的事,最終流落到了這里,聽說她本來有一個聰明的妹妹,是抄家的死的,對比起來,不知是不幸還是另一種幸運。
凝云平時對自己極好。
魚幼薇急忙放好衣服,
“凝云姐姐!”
“你就是魚幼薇?“凝云身旁一個男聲問。
“是。”看來凝云姐姐這次是陪他來的了,“只是這般大人物,是如何認識自己的?”
“懂詩嗎?“
“懂!“魚幼薇的聲音堅定:回答的很干脆。她就是有這樣的自信,她仿佛就是為才華而生的人,魚幼薇就是有絕對的自信。
幼薇可真的是個不出對的詩才,剛如此年歲,坊間就早有她的詩文了呢。”凝云在一旁幫腔。
男人蹲下,平視魚幼薇的臉,“能不能當場賦一首詩呢?“
盡管男人盡量讓自己的神情平和,離魚幼薇有段距離,可魚幼薇還是被眼前的面孔驚到了。
魚幼薇不自覺地后撤了一步,被凝云從后扶住,彎腰輕聲 和悅地說:“他就是你極喜歡的溫岐,大才子,大詩人溫飛卿啊。今天來,是要收你為徒呢。“
魚幼薇的雙眼閃起光亮,不期而遇的偶像就如此活生生地站在眼前,魚幼薇不自覺地向前進了一步,
“您,您是溫...”
溫庭筠緩緩點頭。
“啊。“魚幼薇的心碰碰跳動,震的自己耳鳴,魚幼薇強裝著鎮定,其實什么歡喜也沒藏住,“請先生賜題。”
溫庭筠四處張望一下,這里是浣衣的河邊,以河水為題嗎?怕是過易.忽然他伸手一指:
“就以柳為題吧。”
有人搬來桌椅筆墨,寫詩是個工夫事,更是個難事,看著江面映著自己漲紅的臉,此刻魚幼薇的心是亂的。
新發綠柳,流水江邊,是個可吟的好景。可魚幼薇卻一個筆畫都落不下去,心跳的太厲害。
魚幼薇身后,溫庭筠與凝云也入了座。凝云有些心急,幼薇平日論作詩,可沒這么失過神。今日有如此機會,凝云為自己這妹妹心急。
“去取我的琴來。“凝云低聲對侍女說,她要幫幼薇一把。
凝云橫琴身前:“言人,我為您撫一曲吧。“
“初春,江邊, 佳人撫琴,溫某之幸. ”
凝云嫣然:“先生抬愛了。“
十指輕動,變徽之聲 悲涼之音,似停風凝云之勢。凝云了解魚幼薇的身世,隨世代都是苦讀,卻沒有成績,依舊家貧,逢難喪父,留下母女二人無依無靠,只能流落在這片煙柳巷地中浣衣為生。
溫庭筠輕合雙眼;是了,琴傳心聲。有如此之技,不知是否也能調動那孩子的心。
一直懸筆未落的魚幼薇忽然就寧靜了,種種凄夢哀怨就在此刻集到心頭,琴停筆落。
“先生。”魚幼薇遞上自己的答卷:
翠色連荒岸,煙姿入遠樓。
影鋪秋水面,花落釣人頭。
根老藏魚窟,枝低系客舟。
蕭蕭風雨夜,驚夢復添愁。“
溫庭筠連讀三遍:“孩子,以后跟我學詩吧。”
狂喜的魚幼薇直到躺在床上才真的回過神來,簡單的拜師,姐姐繞著自己祝福,母親的話語都好像剛剛是另一個人經歷過一樣,現在沒有有一點實感。
“溫歧......”魚幼薇有些不信,“是我師父。”孩童經不起三更夢寒,不覺不知進入夢鄉。
她總是回憶這天,初見溫歧的歡喜,凝只姐姐的琴曲,睡在三更前的好夢。二十六歲盛裝赴死的她才明白,這樣快樂的日子,其實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