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想不到,讓張聆音緊張到吃不下飯,讓陳麗雅千防萬防,在原劇情中號稱驚險而又步步為營的貴妃陷害事件,就這樣跟玩似的,結束了。
“不會寫宮斗劇情可以不用寫的。”陳麗雅撇了撇嘴,可又搖了搖頭,“不對,宮斗小說不會寫宮斗,那還寫個鬼啊!”
張聆音笑了笑,相處久了,她發現陳麗雅并沒有剛認識的時候那么嚴苛,自己的老師也是位會吐槽、會羨慕別人的女士。
但還是一如既往的對小說劇情有著奇妙的執著。
而貴妃事件過后,宇文軒來長樂宮的頻率更高了,還時不時送一些醫書、藥材之類的東西給她。
對不起,其實我根本不懂醫術。張聆音微笑中透露著疲憊。
劇情中,宇文軒在觀察“納蘭冰蝶”解決危機、救治他人的過程中,逐漸被她的智慧、果決、善良和不同于其她妃嬪的鮮活所吸引。他開始主動接近、試探,以送禮物的方式別扭地表達關心,兩人在交鋒中產生曖昧情愫。
而宇文軒也終于在她這里留宿了。
令師徒二人都松了口氣的是,小說世界并不打算真的讓一個初中小孩留下心理陰影,一旦宇文軒表達想要留宿的意愿,劇情就會自動跳到下一天。
而平時宇文軒和“納蘭冰蝶”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的劇情,也被小說世界刻意模糊,堅決杜絕未成年小女生和三十多歲大叔的身體接觸。
陳麗雅罕見地對作者表達了贊許,這是難得干了件人事。
因此在“納蘭冰蝶”圣寵加身的這些日子里,由于宇文軒留宿增多且愈發粘人,在師徒二人的眼里,劇情跳脫得飛起,能夠為她們所支配的行動也減少了。
經常在張聆音剛剛恢復對“納蘭冰蝶”身體的支配權后,得知自己已經被晉了位分。
靈嬪,再到靈妃,帝王圣寵帶來的自然也有后宮一部分妃嬪的嫉恨,貴妃更是早已將她視為頭號死敵。
而孩子,也是這時候懷上的。
有書則長,無書則短。
這天,張聆音按照慣例,做了藥膳送到御書房,卻在門外聽到了里面有聲音。
陳麗雅還覺得有些奇怪,在腦海中疑道:“這本小說不是不涉及前朝政斗嗎?怎么還能讓我們遇見皇帝在御書房和朝臣議事?”
張聆音沒來得及回答,守在門外的周公公臉笑得像朵菊花,“靈妃娘娘來了?皇上吩咐,讓您來了就直接進去。”
張聆音奇道:“陛下在御書房同朝臣議事,我一后妃,又怎好進去打擾?”
“皇上吩咐的,您就放心吧。”
小心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坐在案前的宇文軒,和兩位跪在地上的老漢,看打扮像是莊稼人。
后宮妃嬪怎么能隨便見外男?但劇情它就是!這么!寫的!
“皇上,草民的鋤頭肯定是劉老漢偷的!”
“皇上,李老漢污蔑草民啊,草民一生沒干過偷雞摸狗的事情,清清白白啊!”
宇文軒捏著眉心,見張聆音進來了,忙招手道:“蝶兒,你來得正好。”
“這樁懸案,屬實困擾朕良久。”
多新鮮啊,你一個皇帝,親自斷這種案件,還懸案?
張聆音坐下的時候還有些恍惚,一時沒搞清楚被偷的到底是鋤頭還是傳國玉璽,竟能鬧到御書房。
“他二人各持己見,朕也難辨,究竟是誰在說謊。”
從貴妃栽贓那件事張聆音就看出來了,這皇帝根本就是個沒有自己思考能力的,誰說啥他就信啥,只要邏輯上圓得過去,就敢直接下定論。
張聆音扶額,她是不指望皇帝知道什么證據線索了。
忽然,她看到宇文軒的書桌邊上,放的正是一把鋤頭。
“這把鋤頭是李老漢丟的那把嗎?”見李老漢點頭,張聆音奇道:“東西都找著了,怎么還不知道是不是被偷的。”
“鋤頭是在井邊上找到的,可誰知是不是被偷走放在那里的?”
得,這是纏也要纏清楚了。
她起身,拿起鋤頭仔細端詳,“這鋤頭上的缺口很多啊,用了很久吧。”
“回娘娘,草民這把鋤頭是新打的,怎么會有很多缺口呢。”李老漢有些疑惑。
“哦,新鋤頭。”張聆音繼續睜著眼睛說瞎話,“那便一定是有人偷了你的鋤頭,卻不愛惜,故意將鋤頭用得坑坑洼洼。”
“胡說,我剛撿到的時候鋤頭已經有缺口了!”劉老漢急忙辯解,可這話一出,就坐實了他偷李老漢鋤頭的事。
李老漢一聽,也紅了眼,二人竟是在御書房,當著皇帝和靈妃娘娘的面,你一拳我一腳的打了起來。
宇文軒更是一臉贊許:“蝶兒,朕就知道,你的才智無人能及。”
“你解決了朕的一大憂心事,辛苦你了。”
張聆音只覺得斷案不累,和你這個沒腦子的皇帝相處打交道,那才叫累人呢。
“你這樣好,朕絕不會負你,朕已經想好了,待你生下孩兒,朕就立你為后。”在倆老漢斗毆的拳打腳踢聲中,宇文軒含情脈脈的許下了一個不切實際的諾言。張聆音當然不會信,她只覺得這御書房,真的過于吵鬧。
應付過皇帝后,張聆音回了自己的長樂宮。
陳麗雅從床鋪下面掏出一個布娃娃,“你看這是什么?”
張聆音想要拿在手里仔細觀察,陳麗雅卻沒讓她碰。“巫蠱娃娃?”張聆音有些奇怪,“貴妃放進來的吧,但是長樂宮的年兒還有小福子小祿子,都絕對忠心,況且年兒一直待在殿里,這娃娃是怎么放進來的?”
“劇情丟進來的吧。”陳麗雅無語,“咱要不提前收拾收拾,估計馬上要進冷宮了。”
一想到被打入冷宮后,貴妃會落井下石,克扣她們的炭火、吃食,還在食物里下慢性毒,張聆音打了個冷顫,主動幫陳麗雅打包了她們提前準備好的一些物資。
“那這個娃娃怎么辦?”
“原放回去吧,反正劇情是這么寫的,床底下注定會被搜出來一個娃娃,我們拿走了,估計等會兒還要刷新出來一個。”
收拾好東西,陳麗雅將最后那點羊肉串了串,合著鹽、孜然、辣椒面,烤的滋滋冒油。
如若不出意外,這是她們在長樂宮里最后的晚餐了。
張聆音手心出了汗,盡管這種劇情已經過了很多,她也依舊沒有習慣,陳麗雅就在這時,握住了她的手。
“不怕,有我呢。”
師徒二人碰了裝著奶茶的杯子,一飲而盡。
天色漸暗,她們坐在殿內,穿著整齊,等待著最后的審判。
“給我搜!”
貴妃依舊是人未至,聲先到。浩浩蕩蕩的宮人涌入長樂宮,翻箱倒柜,還有趁機偷雞摸狗的,只是她們收拾好的物資,已經讓小祿子提前送到靜思苑了,那里對面就是冷宮,到時候她們被打入冷宮,也好取回來。
“就在床底下,怎么翻了半天還沒找出來。”陳麗雅在腦海里小聲嘀咕。“當貴妃真好啊,什么時候都簇擁著一堆狗腿子,指哪打哪,還挺威風。”這話依舊酸溜溜的。
見張聆音依舊是一副清冷孤傲的樣子,看見自己的宮殿被搜查,居然也一言不發,貴妃徹底惱了。
“你這賤人得意什么?別以為陛下看重你,就真的有多么了不起似的。”她冷笑道:“靈妃啊靈妃,當時你謀害太后,沒人信本宮,而今非昔比,有證據在手,本宮就不信你還能翻出什么花!”
這時,宇文軒也到了,“貴妃,你大張旗鼓到靈妃的宮里搜什么呢?還一定要把朕叫來,莫名其妙!”
貴妃的表情有些猙獰,此時,一個小宮女發出一聲驚呼,捧著那只巫毒娃娃跑了出來。
“皇上,貴妃娘娘,這......這是在靈妃娘娘的床下搜出來的。”
宇文軒定睛一看,那娃娃穿著深色宮裝,上面插滿了長針,將一張黃紙釘在了娃娃身上。黃紙的上面,用紅色的線條寫著什么字,宇文軒知道,那分明是太后的生辰八字。
“靈妃,你膽敢用巫蠱之術詛咒太后!”
他氣極了,嘴唇微微顫動,雙眼死死盯著張聆音,好似想要透過她這張臉,看到她那顆惡毒的心。
張聆音一想到她接下來要做什么,就有些煩躁,她不緊不慢的跪了下來,“陛下,臣妾沒有做這種事,定是有人蓄意陷害臣妾。”
貴妃那張美艷的臉有些扭曲,“蓄意陷害?本宮就知道你要這么說。”她拍了兩下手,隨即,一個小宮女被帶了上來。“奴婢是長樂宮靈妃娘娘的貼身宮女,奴婢看見娘娘每日都要狠狠扎上這娃娃幾針,一邊還說......”
饒是陳麗雅這個洞悉劇情走向的,聽了這話也有些懵。朋友你誰啊?我沒見過你啊,貼身宮女?你是貼身宮女那我是什么啊!
“說什么?本宮在這給你做主,你怕什么。”
“娘娘說,”小宮女似是害怕極了,她顫顫巍巍地扭頭看了張聆音一眼,又連忙低下頭。“‘太后,去死。’”
張聆音嘆了口氣,“陛下,臣妾從未見過這宮女,更何況她說自己是我宮里的貼身宮女。”
“陛下時常來這長樂宮,可曾見過我這‘貼身宮女’?”
宇文軒回憶起自己每次來長樂宮,好像確實只見過那名叫歲兒的宮女。
陳麗雅已經做好了證明清白的準備,可貴妃見自己的計謀被拆穿,連忙差人又帶了一人上來。
張聆音定睛一看,居然是熟人。
納蘭雪鳶依舊是一副珠光寶氣的打扮,她見到宇文軒,發現不是個老頭子,頓時有些傻眼,心中生出許多不甘。早知皇帝是這副豐神俊朗的模樣,她就入宮了,現在的靈妃娘娘就不是她納蘭冰蝶!
“陛下,臣女是靈妃的妹妹,納蘭雪鳶。”她加重了“妹妹”的讀音,“當年本應臣女入宮,嫁入天家,可靈妃貪慕榮華,竟威脅臣女讓出入宮的機會。”
納蘭雪鳶擠出幾滴淚水,“可臣女曾無意聽見靈妃說,她最恨的人,就是太后娘娘。”
“原來如此,她不擇手段地入宮,怕是沖著謀害太后來的!”貴妃這話接得飛快。
這就是扯淡了,“納蘭冰蝶”一個深閨女子,又如何同太后扯上關系;何況巫毒娃娃這種東西在哪不是一樣的扎,還非要跑到后宮來?
“先前太后娘娘突發心疾,恐怕也是靈妃的手筆,一計不成,這才暗自詛咒。”貴妃的表情已經演都不帶演的了,“陛下!靈妃謀害太后,其心可誅啊陛下!”
宇文軒只覺得頭疼,此刻周公公說過的那些“靈妃在家中日子過得艱難”的話,他也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連你的妹妹都站出來指認你,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嗎?”
張聆音深呼吸,說出了她在這場鬧劇中的最后一句臺詞。
“陛下,臣妾百口莫辯。”話里的疲憊不似作偽。
荒涼的景色,卻也是熟悉的景色。熟悉的道路,熟悉的靜思苑,只是這次她們被帶進的是對面的冷宮。
年兒、小福子、小祿子都沒事,只有歲兒同靈妃,啊不,現在是納蘭氏,被鎖進了這陰森恐怖的地方。
月黑風高,不知是什么鳥,在夜色中發出嗚咽般的鳴叫,冷宮的門墻出奇的高,里面蹲著的兩個女子......居然正在涮火鍋?
“還好讓他們把物資送進來了。”陳麗雅終于吃上了上次被截胡的火鍋,“慶祝我們在宮里的戲份告一段落吧。”假死出宮的劇情不需要在別人跟前做什么表演,不用面對狗皇帝和貴妃等一群人,她是真的開心。
“怎么?你難不成又代入了,你忘了之前的事了?”
張聆音咽下一口豆腐,“才沒有,我實話說對皇帝連恨都沒有,劇情太緊湊了,我對他只有應付,都沒怎么用心,那他把我打入冷宮好像也沒什么可生氣的。”
“不過我那句百口莫辯是發自內心的,哪怕是在走劇情,遇到這么個像是沒長腦子的皇帝,我是真的很無力啊!”
陳麗雅看了看鍋開的幅度,往底下加了點柴。
“我以為這小說有些地方‘借鑒’了《甄嬛傳》也就算了,《如懿傳》也沒放過啊。”
張聆音知道甄嬛傳,她小學的時候她的媽媽特別喜歡看這部宮斗電視劇,連帶著她也看了幾眼,雖然不知道劇情,但大致還是有點印象。
“《如懿傳》是什么,我好像沒聽說過。”
陳麗雅顧左右而言它:“快拍成電視劇了,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張聆音有些疑惑,但她沒有繼續問下去。
“你真的對皇帝沒產生什么感情吧?”陳麗雅再次確認。
張聆音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他比我大了十多歲,腦子還不好使。”陳麗雅聞言,放心了一點,張聆音突然有些好奇,“老師,你結婚了嗎?”
“結婚?”陳麗雅嗤笑一聲,“我連對象都沒有。”想到現實中那些奇形怪狀的家伙,陳麗雅有些想要翻白眼,但她終究還是在孩子面前忍住了。
張聆音沒敢問為什么沒有對象,“那老師喜歡什么類型的男人啊。”
陳麗雅想了想,覺得和孩子說太多不好,只說道:“喜歡的類型嗎?我比較喜歡活潑開朗,或者比較溫柔的男孩子。”
“哇。”張聆音有些驚訝,“我看小說里面,男主角一般都是什么高冷啊,腹黑啊,霸道總裁那種欸,我有幾個同學都特別喜歡那種類型,老師你的喜好真特別。”
陳麗雅突然笑了,“這是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喜歡的類型。”
“活潑開朗的,溫柔的,其實只是因為這幾種性格的男孩子不怎么會去欺負人,”陳麗雅的目光像是在追尋著一些回不去的時光,“小時候是這么覺得的,長大以后就沒有那么多顧慮了,但喜好還是沒有改變。”
張聆音看著她的臉,心里有些好奇老師的過往。
陳麗雅安靜地往火鍋里丟了些菜,經過上個世界,她一直擔心張聆音會對書里的npc產生感情,所幸這本小說的劇情節奏并不合理,對主要事件以外幾乎沒有什么描寫。她們又不常出門,在劇情之外她們就沒有和其它npc有過什么接觸,唯一一個皇帝,還把戲份全部跳過了。
她只能說,傻逼小說也有它傻逼的好處。
現在這里只有她們兩個,張聆音不需要裝成“納蘭冰蝶”,頓時將清冷孤傲的人設拋在身后,蹲在凳子上,端著碗,大口大口吃著煮好的魚丸。
“別蹲著吃,腸子容易粘連!”陳麗雅連忙提醒。
她很想多告訴張聆音一些事情,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冷宮的日子并不艱難,她們提前準備的東西足夠多,至于貴妃的刁難,什么克扣炭火和食物啊,下慢性毒啊,都奈何不了師徒二人。
她們就在冷宮天天吃喝玩樂,同在外面沒有什么區別,日子一天天過去,從落葉,到天上降下細雪,再到外面響起了爆竹的聲音。
過年了啊。張聆音突然有些想家。
“我想看春晚了,馮鞏老師肯定想死我了。”她不好意思地笑道。
陳麗雅沒接話,她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看過春晚了。
“準備好了嗎?”她輕聲問道:“今天就是我們離開這里的日子。”
張聆音點了點頭。
再見了,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