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聆音上網的時候曾經刷到過一句話，“我寧愿坐在寶馬車里哭，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車后面笑。”

那時的她不理解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單純覺得是說這話的人想要在“有錢但不快樂”或者“沒錢但快樂”之中做出取舍，只是那時候她也同樣不理解，為什么有錢了還能不快樂。

現在她理解了，有錢，但錢不是自己的，當然不可能快樂！

某種程度上她倒是真正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意思呢。

她有些無奈，起床，洗漱，然后換上顧承燁讓傭人送來的又一條白裙子。

隨后，下樓吃早飯。顧承燁家中每天的早飯都是一杯牛奶，搭配一個三明治，吃又吃不飽，餓又餓不死，純折磨。

她一邊小口小口地啃著三明治，一邊細數她一眼望到頭的日子。

等吃過早飯，她要去花園那里，和家里的園丁學著種植、修剪植物花卉，一直到午飯時間。午飯是雷打不動的牛排和沙拉，沒有主食。張聆音從前沒有吃過西餐，這連吃幾天下來，她老覺得沒有正經吃過東西，當然還是餓不死。

午飯后她要去學鋼琴，這倒不難，她從小學就開始學鋼琴，不說技術多好吧，起碼基礎是有的，顧承燁給她一張琴譜，她彈了幾天，算是能將整首曲子完整彈下來了?？深櫝袩畈蛔屗龑W別的曲子，只讓她反反復復地彈這一首，張聆音已經要彈吐了。

從琴房出來，晚飯是水果切塊拌上酸奶。

沒了。

吃完那點水果，回屋洗個澡，然后餓得半夜才睡著，幾個小時后，她將重復這一天的行程，且沒有休息日。

至于“情人”部分的劇情，小說作者非常有良心地把劇情跳了過去，說：謝謝作者大大。

“謝謝作者大大。”張聆音把眼淚連同那個還沒巴掌大的破三明治一起往肚子里咽。

白婉，顧承燁死掉的白月光。張聆音手握劇本，自然知道自己其實是來給人當替身的。白裙子是白婉平時常穿的款式，食譜是她還活著的時候同顧承燁在一起，每天的飲食，而園藝和鋼琴，都是她生前的愛好，顧承燁讓張聆音反復演奏的那首曲子，正是白婉生前留下的曲譜。

張聆音不是真正的“蘇晚晴”，體會不到她的情感，因此她的內心不會因為這些事而痛苦，她不在乎對方究竟是在叫“晚晚”還是“婉婉”，左右不過是老套的“莞莞類卿”。她受到的折磨并非來自心靈，而是來自肉體——十二歲的初中生正是長身體的階段，習慣了頓頓飽飯的日子，自然無法立馬接受那些仙女姐姐仿佛只用喝露水的飲食風格。

她委屈巴巴地跟老師訴苦。

“你這個年紀飯量就是會很大啊，長身體嘛。”陳麗雅反駁了張聆音覺得“是不是自己飯量太大了才老餓”的觀點，“我初中那會也能吃得像個小畜生一樣，現在年紀大了就沒有那么好的胃口了?！?/p>

老師，你這話有點糙。張聆音覺得這話沒法接。

“忍一忍吧，劇情要進行到‘蘇晚晴’和顧承燁結婚，我們還要忍受很長一段時間呢?！标慃愌耪f到這里，又想罵人了。

張聆音那邊過得可憐兮兮，她又何嘗不是在受折磨？

體驗了幾天大小姐的生活，陳麗雅才發現，她最開始的擔心是多余的。

因為不知道“大小姐過的是什么生活的人”，不只有她一個，小說作者也不知道。

好歹她也是林氏集團的千金大小姐，居然有著頓頓吃肯德基的設定。

陳麗雅想罵人，但又不知道從哪里罵起。

惡毒女配的身邊，總會跟著幾個跟班女孩，對惡毒女配極其諂媚，主要作用就是向四周散發刻薄的空氣，然后替她們的大小姐教訓所有她討厭的人，包括小白花女主角。

陳麗雅也不例外。

她此刻正在后院的涼亭吃下午茶，而她的狗腿子，劉莉莉和孫甜甜，正以顧承燁為圓心，以他這些天的動向為半徑，對其中所有適齡女性無差別攻擊。

其語言之粗俗，其語氣之刻薄，都讓陳麗雅嘆為觀止。她以為自己已經很暴躁了，見到這倆姑娘，她由衷感嘆：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薇薇，你有沒有在聽我們說啊？”劉莉莉有些不滿，“我們可都是在為你抱不平?！?/p>

“那個賤人，不知道給顧總下了什么迷魂藥?！睂O甜甜也道，她惡狠狠將叉子插進面前的草莓蛋糕，仿佛將它當成了那個小賤人，嫣紅的果醬濺到白桌布上，看著有些怪異?！懊髅鬓鞭辈攀穷櫩偟恼莆椿槠蓿膊蝗雠菽蛘照兆约?，她也配！”

這說的就是張聆音了，最近顧總包養了一個女人的事傳得沸沸揚揚，陳麗雅還覺得離譜，你一個總裁，做這種不光彩的事情，還能傳出去，你公司和家里都漏成篩子了吧？

而且沒有人告訴“蘇晚晴”顧承燁有婚約在身啊，明明是顧承燁有未婚妻了還要挾人家小姑娘給自己做情人。陳麗雅表面附和著倆跟班，心里卻罵得歡。

“行了。”她慢條斯理擦了擦嘴，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我也好久沒去承燁哥哥那里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p>

劉莉莉和孫甜甜立馬恭維起她來。

“那肯定，顧總肯定只是把她當消遣，最后還不是要娶我們薇薇?！?/p>

“我們薇薇這么優秀，那個賤人要是有點自知之明，就應該自覺滾蛋?！?/p>

......

好吵。

面對這兩個小姑娘，陳麗雅總是十分頭疼。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好消息。陳麗雅算了算日子，過兩天她就能和張聆音見上面了。

人的適應力是很可怕的，這一點張聆音深有體會，這地獄般的日子，她居然硬是堅持了半個月。

坐在鋼琴前，張聆音開始了今天的演奏。那首鋼琴曲她已經彈得行云流水，其實她也非常喜歡這首曲子，不是像顧承燁那樣帶著對故人的懷念，而是欣賞其中傳達出的那股子自由瀟灑的勁兒。

劇情對白婉這個人的著墨不多，只說她是顧承燁早死的白月光，一個明媚大方的女人。

可彈著這首曲子，張聆音卻覺得她不只是明媚大方。

這種浪漫、熱情的自由，某種程度上和張聆音此時的心理產生了共鳴。

只可惜琴聲戛然而止。

推開琴房門的，是一個美艷張揚的女人，衣著光鮮，妝容精致，臉上的表情有些玩味。

“你就是蘇晚晴？”女人勾起嘴角，將惡毒女配的氣質展現得淋漓盡致，“承燁哥哥養的小情人？”

張聆音被嚇了一跳，一時都不知道手腳該放在哪里了，“我是蘇晚晴，您是？”

“老師！有人來找我麻煩了！”張聆音在腦海里向老師求助。

“來找你麻煩的就是你老師?！标慃愌诺ǖ卦谀X海里回答她。

愣了兩秒，張聆音才反應過來。

陳麗雅挑了挑眉，“我是林氏集團千金，林薇薇?！?/p>

“也是承燁哥哥的未婚妻?！?/p>

屋里的傭人都被陳麗雅趕了出去，她倆面對面坐下，喝著同一個壺里的茶水。

“老師，你知道我這半個月是怎么過來的嗎？”張聆音有些想哭，“物質上確實被富養了，可精神上的摧殘是一點不少?。　?/p>

“那個顧承燁，把我當白婉的替身，要求我模仿人家的穿著和喜好，我一旦松懈了，沒演好，他就嘲諷我。”

“沒有自由，被嚴密監控，幾乎是同外界失聯。不是說‘蘇晚晴’的媽媽生病住院了嗎？就這樣他也連個電話都不許我打，鬼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兌現承諾了?！?/p>

“當然，最主要的是，我這段時間壓根沒吃過一頓飽飯啊！”張聆音哀嚎。

這才是重點。

陳麗雅喝了口茶，哪怕這里只有她們兩個，她也依舊端著大小姐的架子。

“我今天就是來鬧事的?！彼沃?，“‘林薇薇’很敏銳，看到這條裙子，鋼琴，應該很容易猜出來你是替身這件事，也肯定會為了打擊你當場點破。”

“加上你的身份確實不光彩，今天這頓羞辱，你會深受打擊?！?/p>

“這里就我倆，等會兒有人來了記得裝出一副心碎的樣子，我以后會經常過來挑釁?！彼龔陌锾统鰜硪淮獍俺园??！?/p>

張聆音啃著肉包，幸福的快要哭出來。

“幾十萬的包給你裝包子?！标慃愌判Φ溃皦虺詥?？下次來還給你帶?！?/p>

“老師下次什么時候來？明天來不來？”

“死丫頭！”她戳了下張聆音的腦袋，“‘林薇薇’確實沒工作，平時也沒啥事要干，但我天天跑過來到底不是個事。”

“吃完了嗎？吃完了我就走了，你好好演?！?/p>

張聆音淚汪汪地目送老師遠去。

一旁的管家大爺見狀，以為是那林小姐刁難了她，嘆了口氣，待顧承燁回到家中，他就向顧承燁匯報了這件事。

“林薇薇？”顧承燁的表情沒什么變化，“商業聯姻，她還管到我頭上了?！?/p>

這個時間“蘇晚晴”應該在琴房里彈琴，可此時二樓卻靜悄悄的。不乖。顧承燁皺著眉，推開了琴房的門。

穿著白裙子的張聆音坐在飄窗的軟墊上，平靜中帶著憂郁。她看向顧承燁，眼中含著化不開的濃烈的悲傷。

“婉婉......”之前的半個月里，是顧承燁一直要求“蘇晚晴”在穿著和行為上扮作白婉的樣子?？纱藭r的張聆音，她只是坐在那里，舉手投足之間，竟讓他看到了幾分白婉的影子。

可下一秒，張聆音的話擊碎了他的幻想。

“顧總?！彼⒅櫝袩畹难劬Γ蛔忠痪涞卣f，“您透過我的眼睛在看誰？我又是在扮演著誰的角色？”

“您，把我當作，白婉的替身，是嗎？”

顧承燁坐在辦公室，手上的文件被他翻了好幾遍，可里面寫了什么，他是一點都沒有看進去。

昨天，“蘇晚晴”和他吵了一架。

一定是林薇薇告訴她替身的事情。顧承燁有那么一點不滿，可在這個霸總的世界，沒有人覺得一個霸總找替身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他也不理解“蘇晚晴”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反應。

不就是做個替身嗎，他又不是沒有給她母親治病，她天天好吃好喝的，平時就只需要扮演一下白婉，她還委屈上了？

“能有幾分像婉婉，是你的福氣?！彼敃r是這么說的。

胡思亂想間，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顧總，林小姐從樓梯摔下來了，現在在醫院?！?/p>

“我馬上過去，位置發我?！?/p>

陳麗雅躺在病床上，看似虛弱，實則在腦海中狂笑，“他真的這么說？怎么哪里都有甄嬛傳！”

張聆音好似局促地站在一旁，無奈道：“就是說啊，這人真是有病，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從公司趕來的顧承燁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他望向自己名義上的未婚妻，“好端端的，怎么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我是來看蘇妹妹的，上次去你家的時候見過，覺得十分親切。”陳麗雅摸著自己頭上被包扎過的地方，裝得楚楚可憐，“只是妹妹好像不太想見到我，這才......”

“你把林薇薇從樓上推下去的？”顧承燁沉下臉，銳利的目光刺向張聆音。

“我，我不是，當時是林小姐說她......”張聆音演出了單蠢小白花的精髓，即：不善言辭，不會解釋，說話說不出重點。

“是我自己摔的。”陳麗雅看似幫張聆音開脫，可那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卻明晃晃暗示了什么。

顧承燁自然是不信她的。

“啪！”張聆音的頭歪了過去，她緩緩撫上被打的地方，不再言語。

諸如“你只是白婉的替身”、“注意你的身份”之類的話，張聆音已經聽膩了，來來回回就那么幾句。

倒是一句“我和林薇薇只是商業聯姻”，把陳麗雅要氣笑了。

“看來他確實喜歡白婉，喜歡到和別的女人訂婚以后還要找個她的替身?！标慃愌庞珠_罵了。

自從來到霸道總裁的小說世界，這不是張聆音第一次聽見她罵人了。老師的脾氣好像突然變得暴躁了。張聆音這么想著，看著顧承燁的那張嘴開開合合，心里卻是覺得有些奇怪。

“病人沒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一個醫生敲了敲病房門，打斷了顧承燁的單方面輸出。

陳麗雅當然不是真的摔了，這是一場陷害，只是為了讓所有人以為張聆音害她，自然是不值得真的受什么傷，但她裝出一副傷的很重的樣子，騙過了所有人。

醫生對顧承燁這種在病房里大聲喧嘩的行為有些頭疼，他的眼神掃過病房里的幾人，試圖說些什么，但在看見張聆音的時候，他頓住了。

“晚晴？好巧。”確實很巧，這個醫生正是和“蘇晚晴”同一個學校的同學。雖然他們一個是醫學生，一個讀中文系，但叫一聲學長還是可以的。

“學長?！睆堮鲆粢桓庇行┮馔獾臉幼樱咸煊畹故怯行└吲d，“真是好久不見了?！?/p>

寒暄了幾句，給陳麗雅辦理出院的助理也回來了，孟天宇只得約張聆音下次再一起吃個飯。

顧承燁看到兩人聊得那么開心，臉都黑了。

這醫生還挺閑。陳麗雅在心里吐槽，不過如果真的像現實中的醫生一樣，我們的深情男二哪有時間給男女主角當工具人，催化劇情沖突呢？

是的，孟天宇是喜歡著“蘇晚晴”的深情男二，而為了陷害的小白花，她這個惡毒女配要造她的黃謠了，謠言的另一個主角自然是孟天宇。

她的手段不怎么高明，就是簡簡單單的傳出風言風語，再偽造了一些兩人在一起的照片。陳麗雅謹慎，為了保險，她新注冊了個賬號，將那些照片發給了顧承燁。

其實她新注冊的賬號能這么順利地加上顧承燁就已經很讓人想吐槽了，但顧承燁毫不猶豫地就相信了這些“證據”，甚至都不愿意花點功夫核實一下，讓陳麗雅更加無語。

張聆音想起了上個世界那個聽風就是雨的皇帝，莫名覺得這倆在某種方面還挺相似的。

怕不保險，陳麗雅還煽風點火，不動聲色的引導顧承燁相信那些謠言，現在看來，這些手段似乎都有些多余。

當晚，顧承燁就紅著眼，掐住了張聆音的脖子。

“真是好樣的?！鳖櫝袩钜а狼旋X，張聆音艱難地為自己辯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你這個水性楊花、貪得無厭的女人，你根本就不是婉婉?！鳖櫝袩钏砷_張聆音，一把將那些偽造過的照片摔在張聆音臉上，“你自己看！”

張聆音大口喘著氣，她知道那些照片上是什么，只是她也想不明白，自從“蘇晚晴”成為顧承燁的情人以后，除了林薇薇那次去了一趟醫院，她再沒有機會離開這間屋子一步。

那你覺得我是什么時候出去和別人鬼混的，我請問呢？

是不是為了保證這些不怎么精密的誤會情節能順利進行，大家都沒有腦子的？

張聆音再一次感到了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