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的死是顧承燁促成的。
張聆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知道老師說話用詞一向嚴謹，她能夠這么肯定地說出這句話，那就說明在她看來，這件事的真實性極高。
“白婉不是他的白月光嗎？”張聆音的大腦仿佛要冒煙了，她想要思考，可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思考什么。
陳麗雅皺著眉頭，“先前我查到的信息表明，白婉也是個大小姐，但家里生意不景氣，是顧承燁出手幫她家里度過危機，于是他們就相愛了。”
“幾乎是剛確定關系，白婉就和顧承燁同居了，好像感情很好的樣子。她應該是一個很喜歡藝術的女孩，沒事就喜歡種種花啊，彈彈琴的，平時不太喜歡出門。但有一天，她突然想要出去走走，在別墅區周圍的山崖邊跌落，尸骨無存。”
喝了口水潤潤嗓子，陳麗雅看向張聆音，“我們先不討論山不山崖的問題，你有沒有覺得，哪里有些熟悉？”
張聆音幾乎馬上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怎么覺得和我那會的情況很像呢，都是靠那個顧承燁解決了問題，然后......不太出門，難道她也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陳麗雅看著她，歪了歪頭，“你還記得她留下的那份曲譜嗎？當時你說，它能讓你感到一種能夠和你的心情產生共鳴的感覺。”
“她留下的曲譜。”張聆音回憶起彈奏它的時候，心里的感受，“每每彈起，都感覺好像是一只飛鳥，一會兒沖上云霄，一會兒俯沖到海面上。”
“那么熱烈，那么自由。”張聆音頓了頓，“自由？”
“她當時恐怕和你一樣，是被軟禁在別墅里了。”陳麗雅看著她，語氣篤定。
隨即，她打開自己的電腦，將屏幕轉向張聆音。
那是一個視頻網站，陳麗雅輸入了幾個關鍵詞后，在那一大堆花花綠綠的封面里，找到了一個封面是一個白裙子女孩的視頻。
張聆音驚呼：“這條裙子，顧承燁準備的裙子都是這個款式！”
“先前我就發現了，這個世界的設定遠比古代那個世界完善得多。”陳麗雅握著鼠標，點開那個視頻，“我小說評論區里的那些讀者，他們說話的風格和現實中的網友很像，也有自己的審美和觀點，所以我就想，在這個公司總裁能像明星一樣被大眾追捧的世界里，他的伴侶意外死亡，不見得一點水花都沒有。”
這倒是張聆音沒有想到的，當然，她的電子設備早在她被顧承燁帶回別墅的時候就被沒收了，而逃離以后，陳麗雅不希望她一個初中生沉迷電子設備，對她嚴加看管。因此，她除了必要的設交軟件及功能性app以外，真就沒有接觸更多。
真實誠啊，這小孩。陳麗雅嘖嘖驚奇。
言歸正傳，視頻里的畫面正是顧承燁的別墅所在的那一片區域，陳麗雅去的次數很多，盡管已經過去了不少年，可她依舊一眼就認出來了。
視頻的畫面不是很清晰，從角度看，應該是監控視角。畫面中，那個白裙子的女孩好像有些驚慌，腳上的拖鞋都跑掉了。
過了幾秒，畫面中出現了很多人，他們追在女孩后面，似乎想要把她帶回去。
接著是另一個監控拍到的畫面，女孩慌不擇路，跑到山崖邊上無路可走，視頻的最后，她看著那些追著她的人，從山崖一躍而下。
“這個人是白婉？”張聆音的腦袋都要貼到屏幕上了，陳麗雅見狀，順勢將筆記本的屏幕按了一把。
“嗷！”張聆音被夾了腦袋，有些委屈地看著自己的老師。
“眼睛不想要了？離電腦屏幕不要那么近。”陳麗雅裝作若無其事，“這不是白婉，你看監控上的時間，這會兒她已經死了兩年了。”
張聆音一看，還真是這樣。
她退出視頻的全屏模式，向下去看評論區，里面只有稀稀拉拉幾條評論。
“老哥你居然能發出來？我剛發的視頻五分鐘就被屏蔽了。”
“我連評論都是被秒刪，不知道這條還能活多久。”
“太可怕了，小姐姐被逼的跳下懸崖，她當時得多絕望啊。”
......
張聆音還想找其它視頻，可是已經找不到了。
“在你出逃之前，連這條視頻都找不到的。”陳麗雅沒有阻止張聆音的動作，“現在已知你不是第一個被他帶回家做白婉替身的人，這就有些可怕了。”
“還有一點，白婉，也是墜崖死的。”陳麗雅看著不斷下滑的頁面，顯然張聆音沒有找到她想看到的，“你說，這個山崖下面，到底有多少女孩呢？”
張聆音一個激靈，“老師你的意思是......”
陳麗雅聳聳肩，罵道，“好好的霸總題材，怎么突然就懸疑起來了？”
這畫風確實轉變得夠快的。
她嘆了口氣，“你覺得這個劇情還要照原樣走下去嗎？”
張聆音沒反應過來，“我們不是本來就沒有完全按照劇情走嗎？”她指的是她拿到大學文憑和老師的結局這兩件事。
見她這么愚鈍，陳麗雅沒忍住，給了她一個腦瓜崩：“我是說，你后面要和他破鏡重圓的劇情，你有沒有想過，你答應他和他回去以后，下一個墜崖的可能就是你？”
“是哦。”張聆音捂著額頭，竟忘了喊疼。
“作者到底想干什么？她給的劇情里面完全沒有這部分。”陳麗雅有些抓狂，為什么，每一個，小說世界，都要，出點，幺蛾子！
小說世界的天氣是和劇情掛鉤的。比如，劇情發展得比較平穩的時候，就是大晴天；女主角被陷害、流產的時候，就會下大雨。
此刻，張聆音拉開窗簾，看見天空烏云密布，看不見一絲陽光。
“山雨欲來啊。”陳麗雅瞇了瞇眼。
陳麗雅的發現，像是打開了一個開關，帶她們進入了故事的另一面。
“這種發展確實比原本的‘愛得你死我活’要有趣多了。”陳麗雅這時候還有心情想這些有的沒的，“但突然變成懸疑也太奇怪了，如果我是這本書的讀者，看到劇情突然像這樣180°大轉彎，我肯定是要去罵她的！”
“老師，先別管有不有趣的問題，霸總的世界總要比懸疑的世界要安全得多好嗎。”張聆音想到老師那個猜測，心里有些發愁。
張聆音那邊，由于她的工作有劇情的成分在，她隨隨便便就能請上假，哪怕不去上班，也對她沒有什么影響。
一連幾天，兩人都呆在家里，思考接下來要怎么做。
你問陳麗雅？優秀的作者怎么會沒有存稿呢？
“我們的劇情目標就是要你和顧承燁結婚，這一點沒有改變，所以你還是得回去。”陳麗雅經過幾天的冥思苦想，看起來有些憔悴，張聆音知道自己的老師最喜歡玩什么套路，于是她接到：“但不能就這么簡單的回去，對嗎？”
“嘿，小丫頭學聰明了。”陳麗雅終于笑了，“你現在還處于劇情的半監控下，但我已經完全脫離劇情了。”
“讓我們看看，在劇情無法觸及的地方，都有些什么呢？”
而另一邊，顧承燁還沒有進入懸疑頻道。
他滿世界地尋找張聆音，終于，在一次路過一所小學的時候，由于趕上了放學車流量高峰期，他被堵在了那些來接小孩的家長的隊伍中。
百無聊賴之下，他看向窗外，卻意外看到一個身影。
那個他找了許久的女人，牽著一串小朋友，舉著“三年三班”的牌子，從學校走了出來。
其實他每天都會路過這所小學，但就如前文所說，時機未到，那么他們就算擦肩而過，也不會認出彼此。
而且霸總怎么會堵車呢？
張聆音知道，此刻她已經進入了顧承燁的視線，但她依舊裝作沒有發現的樣子，挨個和小朋友們擁抱，然后將他們送到家長的手中。
陽光下的她，笑靨如花。
送別學生們，她回辦公室將剩下的事處理完，拎著一大袋學生隨堂測試的試卷，走出了校門。
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攔住了她，張聆音見過他，那是顧承燁的助理。
“蘇小姐，上車一敘吧。”助理看似詢問，可他的語氣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味道。
這一次，她沉默著，自己坐上了那輛她依舊不認識但一看就賊貴的豪車。
“婉婉。”顧承燁看著她，伸出手臂，似是要將她擁入懷中。
“啪！”
我早就想這么干了。看著顧承燁有些紅腫的臉頰，張聆音輕輕揉了揉因為太過用力而發麻的手掌，
顧承燁的手臂停在了空中，他有些怔愣。
“婉婉，是我的錯，我被林薇薇和沈修昀蒙騙，委屈你了。”他說這話時，臉上掛著痛心疾首的表情，“已經沒事了，我讓他們付出了代價，再也沒有人能欺負你了。”
但是我來到這個小說世界以后，就數你傷害我最多吧？張聆音垂下眼眸。其實按理來說林薇薇才是那個干最多壞事的人，但現在林薇薇的皮下是陳麗雅，她便自然而然忽略了這一點。
見她沒有說話，顧承燁又想去拉她。
“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張聆音的話，打斷了他的動作。
她依舊低著頭，“沒什么事的話，請允許我離開，我的室友還等著我回去吃飯。”
“室友？”顧承燁頓時感到身上的血液都要結冰一樣，“你已經......”
“我先走了。”她拉開車門，立刻有保鏢圍了過來，想要阻止她。
可她突然看向顧承燁，要知道張聆音從上這輛車開始，就一直低著頭，從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
但是他終于看見了那雙日思夜想的眼眸時，卻發現里面盛滿了悲傷。
下意識地，他抬起手，揮退了保鏢。
他看著張聆音的背影越來越小，最后化為一個小點，徹底融在夜色之中。
張了張嘴，顧承燁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可最終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此后的每一天，孩子們在放學時間，總是能看到一輛一看就很貴的車停在學校門口，但直到他們都被父母接走，也沒見有人上那輛車。
小孩子總是會對一些他們覺得奇怪的事物感興趣。
“要我說，那輛車是在盯梢。”王東神神秘秘地說道，“車里面坐著人販子，他們在車里看，有誰落單了，就打開車門把人拖上去！”
“哇！人販子，好可怕！”有小孩被他唬住了，但也有幾個小孩提出了質疑：“但是我們都有父母來接，人販子看了這么多天，發現沒有人可以下手，為什么還在這里守著？”
王東還在狡辯：“多盯幾天才保險啊，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沒有人來接。”
“誰啊？”
“蘇老師啊。”王東一本正經地說道，“蘇老師天天都是自己一個人回家。”
“哇，人販子要把蘇老師抓走嗎？我不要！”孫小茹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其他小孩也附和道：“蘇老師那么好，她絕對不可以被人販子抓走。”
見大家都這么激動，王東知道自己玩大了，有些心虛地說，“也，不一定是這樣。”
但大家都聽不進去他的話，紛紛擔心起蘇老師的安全。
心一橫，王東大聲說：“你們別慌，我會保護蘇老師的！”
“你？你要怎么保護蘇老師？”
“我要把人販子打跑。”王東摸了摸鼻子。他是班里打架最厲害的小孩，連高年級的學生都在他手上吃過虧。
“可是你打得過人販子嗎？那可是大人！”
王東最聽不得別人說他打架打不過，有些氣急敗壞，“你們就瞧好吧！”
于是，這天放學后，他以“忘了裝課本回來”為由，甩開了接他方向的奶奶，回到了學校門口。
他遠遠看見了那輛載著人販子的車。
王東的心里在打鼓，但還是鼓起勇氣，敲響了車窗。
顧承燁看著這個小孩，一連這么多天，他對這個小孩有些印象，每天放學張聆音和這孩子擁抱的時候，他都會悄悄踮起腳尖。
“你有什么事嗎？”車窗降下，顧承燁那張沒有什么表情的臉映入王東眼簾。
“你是人販子吧，”王東的聲音有些顫抖，但他還是說，“你要抓就把我抓走吧，不要抓走蘇老師。”
饒是顧承燁也有些懵，“誰說的我是人販子？”
王東這才松了口氣，可依舊有些戒備，“那你的車為什么每天都在這里，你是不是在蹲點？”
顧承燁有些無奈，但因為這是婉婉的學生，他還是耐著性子回答道：“我每天都在這里，是在等你們蘇老師。”
“還說你不是來抓蘇老師的！”王東大叫。
“我不會強迫你們蘇老師和我走，我在等著她自己坐上我的車。”顧承燁有些頭疼。
王東聽不懂，但王東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
“哦，你是來接蘇老師放學的嗎？”
顧承燁哭笑不得，“對，你可以這么理解。”
王東還想說些什么，可一只手從他背后伸了出來，捏住了他的臉頰。
“誰！”王東急忙轉身，他抬起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蘇老師？”
張聆音板起臉，“王東，你不是已經和奶奶回家了嗎？”
“我回來取東西。”王東不敢看她，小聲撒著謊。
這當然騙不過張聆音，但她沒有拆穿。“你奶奶打電話給我，說不知道你跑哪去了，她說她在路口等你。”
王東知道蘇老師準備放自己一馬，立馬跑遠了。
“蘇老師再見！”遠遠地，他揮了揮手，他看見站在車邊的蘇老師也朝他揮了揮手。
到了路口，王東看到了自己的奶奶，他小跑過去，果不其然，奶奶用手里裝著菜的塑料袋在他屁股上來了一下。
嘿嘿，不疼。王東擺出一副認錯的模樣，他知道奶奶心軟，一定會放過他。
“你啊。”奶奶生氣，卻也拿他沒辦法。
她從懷里掏出一個雞蛋灌餅遞給王東，“吃吧，剛買的。”
王東樂顛顛地接過餅，咬了一大口，“謝謝奶奶，奶奶最好了！”
祖孫二人走在路上，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
吃著餅，王東突然想到，如果今天車里的那個人真的是人販子，那他現在就吃不到這么好吃的雞蛋灌餅了。
可能會挨打，可能會挨餓，被賣到山里，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見不到奶奶，見不到孫小茹，也見不到蘇老師了。
想到這里，王東突然哭了。
“哎，你這孩子，這是怎么了？”奶奶嚇了一跳，忙用袖子給王東擦眼淚，“是誰欺負你了？”
其實他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
“奶奶，我舍不得你。”王東抱住了奶奶，奶奶扯不開他的手，動也動不了，周圍的人看了過來，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乖，咱們先回家。”
趴在奶奶背上的王東手上掛著奶奶的塑料袋，小聲啜泣著。他看著夕陽和晚霞，看著鳥雀們飛回自己的巢中。
“嘻嘻，我保護了蘇老師.......”
奶奶沒聽清，讓他再說一遍，卻發現這臭小子已經睡著了。
他不知道，那個來接蘇老師的怪人，在苦苦蹲守了幾天后，終于如愿以償地讓蘇老師坐上了他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