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夫人帶著時華與江瑤走至錦鯉池旁的茶室中繼續說話,已有兩位老媽媽備好了熱茶和點心。時華搓搓手,拿起糕團吃起來,聽著江瑤繼續講鯉兒的事情。
“鯉兒的名字是來源于昆曲,‘多情唯有池中鯉,猶為離人護落花’,母親是在昆曲戲班的門口將鯉兒帶回來的,那時戲班的人要走,不便帶著她這個小孩子,母親帶她回來的時候,她正穿的好像那池子的錦鯉一般紅彤彤的。倒是我有幸,得了這么個可愛的鯉兒。”江瑤講起鯉兒時心情格外的好,尤其看著時家上上下下都很喜歡鯉兒便更欣喜了,講起原來的事情,話也多了起來。想來自從母親故去后的無數難熬的日子,是鯉兒一直在陪伴她,鯉兒好像是母親最后給她留下的珍寶。
“母親說她第一次聽到昆曲還是個孩子,卻被這深沉典雅,又不失婉轉多情的唱腔所吸引,此后外祖家逢年過節便都是要請人來唱戲的。”江瑤繼續說道。
“母親,眼下年關將近,我們何不也叫個昆曲班子來唱上一場。”時華期待的看向時夫人。
“好啊,這是個好主意,我也不曾聽過呢。”時夫人說道,“瑤瑤可有喜歡的戲班,今年過年咱們也熱鬧熱鬧。”
江瑤愣住了,其實她還沒有聽過哪怕一場完整的戲呢,母親熱愛昆曲,但父親卻對這些看不上眼,連母親想要聽戲都會遭到拒絕,“下九流的東西們,沒得讓他們來臟了我的院子。”但此時,她想到了弄堂里的那位,“我沒有熟悉的戲班,因父親對戲曲無甚興趣,家里不曾唱過,但我無意間聽到過弄堂里有一小旦練功,唱的極好,倒可派人去問問。”
“自是極好!阿玉,快快去請了來。”
時夫人與兩個女孩子說著話,不多時便聽下人來報已經請來了,“那便帶到花園來吧。”又過了會兒,只見一清瘦的男孩子走了進來,“見過夫人、小姐。”
時夫人問道,“幾歲了,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今年十七歲,我叫沈池。”
“竟然與華兒差不多,”時夫人看著這個清瘦的男孩有些心疼,又問到,“可有什么你擅長,又好聽的?”
“我唱旦角,昆曲最有名的便是《牡丹亭》了,夫人可喜歡?此外《孽海記》也是我擅長。”
“可否唱兩句讓我們聽聽?”
“自是可以。”沈池打腰間拿出折扇假作是拂塵,“那我便唱一段《思凡》吧。”
沈池由一個丫鬟帶著,穿過回廊,走向錦鯉池另一側的亭中。
“好凄涼人也!”此時恰巧一陣風吹過,池中泛起漣漪,和沈池的聲音一起將在場的眾人拉進了戲文中去。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傅削去了頭發,每日里在佛殿上燒香換水......”
江瑤第一次完整的聽到了母親喜愛的昆曲,原來連清唱也是這樣好聽的,這般好聽父親怎么會如此厭惡呢?
時華和時夫人亦是被這美妙的聲音吸引住了,待到唱完,時夫人打賞了銀錢,并囑咐讓其和戲班定下來家中唱戲的事情,沈池應下又再三謝過后隨著管事離開了。
“真好聽啊,這江南的戲曲和京城的有好大不同呢。”時華感嘆道,她向來不喜歡看戲曲的,但昆曲怎么這么吸引人呢。“而且他說話與唱戲時的聲音,簡直是兩個人一般!”
“想來必然是從小學習苦練出來的,很是不易。”時夫人說道。
聽完這場戲,眾人的思緒好似都被吸走了一般,也就打算各自回房了。送過時夫人后,時華又和江瑤挽著手往小院走去。
“江瑤,這昆曲果然不一般,我好羨慕你之前就聽過。”
雖然江瑤也是偶然間偷偷聽到過罷了,但家中之事總是不便對外人說的,只笑道,“你現在聽到也不晚呀,以后你還有幾十年可以聽呢。”
“你可知他們平日在哪里唱,我還想去聽。”時華停下腳步,認真的問江瑤。
“快別鬧了,過不了多久便是年關了,且等著過年時再聽吧。”
“可是還有好久呢!”
二人說說笑笑間便回到院中,又不舍的聊了幾句才分別。
“小姐,這昆曲當真好聽,之前只是聽夫人說過呢!今日一聽,果不同尋常,那人雖然沒有扮上,往那里一端坐,便好像真的是那小尼姑一般,一顰一笑又靈動非常,哪里是個男子呢!”和時華分開后,鯉兒便開始滔滔不絕。
“你道怎樣,他剛剛報了姓名時,因著外人在,我便沒說,你不覺,他和你的名字倒是在一句戲文里?”江瑤笑道。
“好啊小姐,你現在是在報復我前幾日的玩笑話了!”鯉兒羞憤的跺腳。
“這樣想來很是有緣呢,將來我去求了夫人為你做媒呢!”
“鯉兒不離開小姐,小姐去哪,鯉兒就在哪。”鯉兒突然認真的對著江瑤說道,“小姐,你別把我送走。”
江瑤也止了笑聲,“鯉兒,你從小到大也看著,原先家中還有母親護著我們,現在......我在家中的情境你是知道的,我想做什么還尚且不能,若真有朝一日,我怎能護得住你。”
鯉兒和江瑤互相望著,眼中具是對彼此的擔憂,江瑤不忍道,“好啦,我可是不能沒有我的鯉兒的!”說著便緊緊抱住鯉兒,這個她視若妹妹一般的人,她如何不為之計深遠呢,今日一事雖是玩笑話,亦是提醒鯉兒也該為自己思量。
鯉兒仍舊癟著唇氣鼓鼓的,她竟然沒想到小姐是在為她之后的生活作打算,她是個癡心的,從沒想過和小姐分開,只想著小姐將來若是成婚了,她便還跟去照顧小姐,自己一輩子不成家又如何。在戲班離開的那一年,若不是夫人好心將她帶回家,她怕是早要流落街頭成為乞兒,又或者被賣去其他地方。夫人離開后,小姐便是鯉兒心中唯一的親人,想必小姐心中對她也是存有依賴的。哪怕真是成為一只困起來的“池中鯉”又如何,只要是在小姐的身邊,只要能天天看到小姐,她又有什么可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