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五日清明,雨紛紛霧蒙蒙,天是一望無際的灰,雨點在老式居民樓的彩鋼瓦上噼里啪啦的跳,偶爾有不知名的鳥,約摸是麻雀,低低地飛過,倏爾消失在屋檐下
瘦削的高個子男人一瞬不瞬的看著樓宇之間彌漫的霧氣,手上虛虛握住的手機落地發出沉悶的響聲,這才把男人的視線轉移過來,他俯身要撿起手機,在手指觸碰的屏幕的同時手機鎖屏喚醒,壁紙是個紅唇微勾淺笑嫣然的女子,他怔怔地拿起手機,后又輕笑著自言自語:
“你是在以這種方式提醒我不要深陷過去嗎”
把手機揣進上衣兜里一邊走向玄關,換上滿是褶皺的皮鞋理了理衣領轉身出門,電梯關門的瞬間他才想起忘記帶傘,手指在快要觸碰到開門鍵的時候微微一頓,腦海閃現過無數個被她笑鬧著拖進雨中的片段,堪堪收回手撫上了酸脹的眼眶
他來到花店,低頭掃視著一排排包裝好的黃色白色菊花,老板匆匆一瞥瞧見個淋成落湯雞的男人吃了一驚,卻還是一邊擺弄著手下的花束一邊開口說道:
“一束二十,自己拿”
他似是恍然回過神自顧自的搖搖頭,伸手指向一角落里的蝴蝶蘭開口道:
“幫我挑幾支包起來,麻煩了”
老板利落地拿出兩支修剪包裝,應他的要求用白色的雪梨紙層層裹住花莖,再配上墨綠色的印花紙,他掃碼付款輕輕拿起花端詳片刻走出店門,老板看著渾身濕透的他落寞消瘦的背影嘆口氣繼續做起手頭上的事
是個可憐人呢。老板心想
白色的蝴蝶蘭被他單手捧在懷里,隨著走路的幅度而顫動,倒像真是一群翩翩的蝴蝶,不知道過了多久,蝴蝶停止了起舞,他停在了一座孤墳前,沉默地佇立了良久,俯身把花束斜靠在墓碑上,保持著附身的姿勢,他抬手摩挲著墓碑上的名字輕聲呢喃:
“秦宥,你說你自由散漫了一生,死后也要是自由的,可是這里山高水遠,你會不會偶爾感覺孤獨啊
秦宥,我來看你了,這荒地上的風聲聽著都滿是悲傷呢,是你在悲傷嗎
大家都很想你,我也很想你,你能抽空來我夢里看看我嗎,不用怕嚇到我的,你什么樣子都不會嚇到我的
……”
良久,直到身后傳來響動他才僵硬地直起背,回頭一看,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半垂著眼瞼死死咬住后槽牙,他見她半晌不說話,身體微屈手扶住膝蓋平視她問:
“你來看她嗎?”
他的聲音很輕很溫柔,卻打開了女孩淚腺的開關,大滴眼淚落下,女孩咬緊牙關很久才哽咽著開口:
“對不起…是我害了她”
女孩胡亂地抹著臉上的淚水卻怎么也抹不干凈,他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塞到女孩手里,似是被女孩的情緒感染,喉頭幾度翻涌,深呼吸幾次后才艱難地說道:
“擦擦吧,她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就當是為了她,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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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馬尾在一路小跑中翻騰出青春的弧度,一條價格不菲的純白吊帶裙襯得肌膚愈發雪白,她穿過來往的人流,最終氣喘吁吁的擋在一個少年面前
女孩喘勻了氣后才開始直視眼前的人,少年抱臂逆著光站著,臉看不真切,微卷的頭發間隙有陽光穿過,“像神祇”女孩心想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說過很多次我不需要你的幫助”少年也不低頭,只是耷拉著眼皮俯視面前那個矮他一個頭的女孩,眉頭高高的蹙著
“周游,現在不是你需不需要的事,是你必須得接受,放下你的自尊心可以嗎”秦宥微昂著頭看他,像是下一秒就要看穿他的內心
周游躲避著她的眼神掩飾著自己的無措,不知道往哪放的手不自覺地扯了扯肩上的包帶
父母離異多年他跟了父親,兩個沉悶的男人的十年,每次交流不超過十個字,如今父親被對家做局入獄,他像是被抽光了全部的力氣,不置可否,父親這個沉默內斂的角色是他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面對一瞬不瞬盯著他的那雙眼睛,周游突然感覺無所遁形,父親出事以后強裝出的鎮定在那雙飽含著不忿和心疼的目光里逐漸土崩瓦解
“走吧”周游泄力般談了口氣,抬腿往來時的方向走去,秦宥立馬眉開眼笑樂顛顛的跟在他后頭,揪住周游的衣擺怕他下一秒就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