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同點(diǎn)頭:“是,有這回事。”
薛懷瑜道:“看來人言可畏,我也是飯桌上聽人說起,順嘴一問。”
寇大帥沉著臉,拾起湯匙,又放下,“好好的,說什么戲子,你當(dāng)大哥的,別人背后議論君君,你不割了他的舌頭,反倒拾他的唾沫星子!生意生意做不好,孩子孩子教不好,講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你比誰都成器!”
寇懷君連忙扶住父親的手臂,“爸,別動氣,大哥也是擔(dān)心我,換作旁人,人家才懶得管呢。”
“是呢,是呢。”寇太太忙接腔。
寇懷君把湯匙重新遞到父親手上,大家才陸續(xù)舉筷。
寇懷君也坐直身體,手扶了一下寇懷琦遞過來的湯碗,“謝謝二哥。”
這時(shí)候,突然一道尖銳的聲音打破了餐桌上剛剛恢復(fù)的平靜。
“她也要跟我們坐在一起吃飯嗎?”
寇懷君渾身一滯,手腕僵在半空,她甚至一口湯還沒有碰到嘴邊。
“什么?”寇懷琦面色不悅的盯著開口說話的小孩子。
“她!”寇紹賢短小的胳膊指著餐桌對面的寇懷君,紅色領(lǐng)結(jié)托舉著的下巴高高揚(yáng)起,“媽媽說,下賤坯子生的小孩兒也是下賤坯子,我不要跟她坐在一起吃飯,我要回去!”
這句話像是粉塵里點(diǎn)燃了一道明火,轟的一聲炸開,窒息的煙霧罩住了整個(gè)餐廳。
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居然是寇懷君自己。
她慢慢的將湯勺放回碗中,象征性的擦了擦嘴角。
不出意外的,更大的一聲巨響緊隨其后。
寇大帥一掌拍在桌上,餐具發(fā)出叮叮哐哐的碰撞聲,寇懷君始終沒有抬頭。
“不吃飯就滾出去,南山餓死的人都堆成山了,不缺一個(gè)兩個(gè),滾!給我滾!”
大少奶奶慢吞吞的抱著孩子退了出去,離開的時(shí)候還朝寇懷瑜使眼色,喊他一起走。
寇懷瑜沒動,等夫人和孩子出去后,他才朝寇懷君道:“懷君,紹賢不懂事,你別放在心上,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訓(xùn)這孩子。”
寇懷君理著手臂上的長袖黑絲絨手套,端正的坐好,然后沖寇懷瑜豁然一笑:“大哥言重了,紹賢才幾歲,我怎么會跟孩子計(jì)較。”
沈寄同知道沒有他插嘴的份,可還是站起身賠禮,然后道:“伯父,寇夫人,我們來之前,百貨公司那邊打電話,說傍晚有個(gè)合同要送去家里,要三爺親自簽字,時(shí)間差不多了。”
寇大帥看向寇懷君,臉色逐漸緩和下來,他不想讓女兒走,可又知道她剛受了委屈,不好留人。
“爸爸送你。”他站起來。
寇懷君起身,挽住寇懷琦的胳膊,“二哥送我就行了,再說,我也不是一個(gè)人來的,您放心。我走了之后,讓廚房重新給您做吃的。”
“走吧。”她撒開寇懷琦的手,高挑的背影隨著越來越遠(yuǎn)的腳步聲,消失在餐廳里。
回去的路上,沈寄同遞給寇懷君一只絲絨盒子。
寇懷君沒有反應(yīng),他便道:“二哥給你的。”
他把禮物伸到寇懷君面前打開,嘴上卻問道:“累不累,要不要靠著我睡會兒。”
寇懷君微微仰起頭,靠在車座上,閉著眼,問道:“阿文,你們都沒吃飯吧。”
阿文回頭應(yīng)道:“我們不餓,三爺。”
“你不餓,我不信阿順不餓。”她眼睛微微睜開,看了眼沈寄同手上的錦盒,里面是一只南洋式樣的藍(lán)寶石手鏈。
“跟今天的耳墜很襯。”沈寄同順著她的目光說。
“是么,那幫我戴上吧。”
沈寄同把手鏈扣在她的手腕上,可隔著一層手套,寇懷君只是單純的感受到了重量。
“去云煙樓。”
“三爺,您前幾天說要給云煙樓更名題匾,是要去辦這個(gè)事?”阿文問。
寇懷君頓了頓,疑惑的望向沈寄同。
沈寄同低聲道:“小事,忘了就算了。”
“他們的皇帝是不是……”寇懷君突然話鋒一轉(zhuǎn),語氣淡淡道:“還在圍墻里上朝呢。”
阿文冷笑了一聲。
“是,三爺。”
“到了。”車子又駛出一段,沈寄同輕輕捏了一下寇懷君的肩頭提醒她。
云煙樓以前是個(gè)妓院。
因?yàn)槔锩嬗锌腿顺榇鬅燈[出了人命,死的是個(gè)鹽務(wù)署參事家的公子,因此鬧騰了許久,生意沒法再做,連累這樓也盤不出去。
最后阿文出面平了這事,又低價(jià)盤走了云煙樓,打算重新修葺后,開一間酒樓,現(xiàn)在就等寇懷君說好的題匾開張了。
寇懷君來到樓下大堂,打眼環(huán)顧了一周。
她之前沒有來過這兒,今天也是一時(shí)興起,不知道這里從前是什么樣子,至少現(xiàn)在看著,倒像是間酒樓,裝飾也看得過去。
“行吧,試試阿文請的廚子怎么樣。”
跟在身后的掌柜聽到吩咐,立刻親自跑去后廚。
“三爺,這兒真闊氣,要不了多久,就會是咱們成州最紅火的酒家。”阿順的手在卷云形的椅背一角滑溜,仰起頭,望著挑高的樓頂說道。
“你要真羨慕,就好好跟阿文學(xué)本事,我也給你間酒樓讓你過過癮。”寇懷君抬步上樓,她鞋跟太高,裙子也長,阿昌一直沒有說話,在她上樓的時(shí)候,彎腰拾起裙擺,安靜的跟在后面。
阿文后知后覺的跟上來,等寇懷君落座,落親自沏了杯茶給她。
寇懷君見他神色突然變得凝重,好笑道:“怎么了這是?我說給阿順一間酒樓,不高興了?”
阿文立時(shí)否認(rèn),正色道:“三爺,您的東西永遠(yuǎn)都是您的,我絕沒有據(jù)半分為己有的心思,我可以發(fā)誓。”
寇懷君眉峰輕挑,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看看阿順,再看看阿文,眼神在兩人身上轉(zhuǎn)了幾個(gè)來回。
“叫你口無遮攔,惹阿文多心。”寇懷君給阿順使了個(gè)眼色。
阿順立刻會意,笑呵呵的湊到阿文身邊:“阿文哥,我錯(cuò)了,您別生氣。”
見阿文沒給反應(yīng),他便繼續(xù)說道:“我嘴欠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沒讀多少書,不會說話,您別跟我計(jì)較,我絕對沒有說您要占云煙樓的意思,三爺最相信你了,也不會那么想。”
寇懷君噙著笑,抬手在阿文腰側(cè)拍了一把,“你跟阿順計(jì)較什么,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