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早上出門的時候,沈寄同看著她的衣服,臉上露出復雜的神情。
“小姐穿什么都好看,只是二少爺剛才跟我們說,小姐這件旗袍的花紋太普通,配不上小姐。”一個年長一些的傭人搭著手,站在鏡子旁邊,望著寇懷君鏡子里的衣服笑著說。
“……行吧,聽他的。”寇懷君掃了眼小丫頭手里的月白色銀線牡丹紋織錦旗袍,那銀絲花紋,在和光下隨著衣擺飄動,若隱若現(xiàn)。
“果然是二哥的眼光。”寇懷君其實根本不喜歡牡丹花樣,但是寇懷琦從小就愛往夸張了打扮她,她也習慣了,她就慶幸這衣服顏色還算不錯,花紋是銀線織的,不細看也不那么明顯。
寇懷君換衣服,寇懷琦就在自己的起居室等她,見她出來,嘴角終于忍不住翹了翹,點點頭,“這才對,好看。”
他朝寇懷君招手,曲起一只手臂,讓寇懷君挽著他出去。
“二哥,今天來的人不少,你有沒有特別留意的?”寇懷君游走在賓客中間,一邊不時的點頭微笑,回應來賓的問候,一邊問寇懷琦。
這種場合,不管他們倆兄妹是分開應酬,還是一起出現(xiàn),都免不了多數人的目光會落在這他們身上。因此兄妹兩人開這種玩笑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就像是在興致勃勃的討論著其他什么有趣的事兒。
“我留意什么?”寇懷琦領著寇懷君,往壽星席那邊走。
“中意的姑娘啊,有中意姑娘,你就可以去追求,若是運氣好能追到,終身大事不就有著落了。”寇懷君換上漠然的神色,狀似無意的掃了一眼偌大的會場。
隨即恢復神色,繼續(xù)跟寇懷琦談笑:“有人在看你。”
“別胡鬧。”寇懷琦來到諸位長輩面前,挨個問好之后,便拉著寇懷君在他身邊坐下。
寇懷君不知道自己占了哪位堂兄弟的座兒,總之她知道,這個位置不是她的。
“小君越來越漂亮了。”桌上的一位嬸嬸跟隔座的另一位嬸娘笑著說。
“是啊,姑娘家到了成家的年紀,就是越長越出落。”
寇懷君端起面前的葡萄汁抿了一口,抬頭看了眼斜對著的空位,笑著問道:“大哥怎么沒有過來?”
寇太太接過話道:“來的客人多,懷瑜在忙著替老爺招待貴客呢。”
寇懷琦把他面前的一塊點綴著鮮楊梅的蛋糕推給寇懷君,小聲道:“吃東西,別只喝那個,一會兒胃酸。”
“二哥……”寇懷君不情不愿的叉起蛋糕頂上的楊梅送到嘴里,了無生味的咀嚼著,這時,旁邊侍候的仆人問了句大少爺,這一桌就寇懷君最小,她聞聲起立,眼睛里帶上溫和親切的神色,笑著回頭。
原本她是有自信在開口喊大哥之前,咽下口中楊梅果的。
可她還是慢了……
她回頭的同時,目光就被寇懷瑜身后那道高挑清瘦,面如霜色的身影勾了去。
整個成州,人人都知道,她寇懷君是好色的。
寇懷瑜身后跟著一個寇懷君之前從未見過的人,他身量要高過會場上的多數人,寇懷君知道,即便她不用刻意留心,也很難不會在今天這樣滿是鮮花洋傘,粉裙緞帶的場合注意到他。
他穿著板正貼身的墨色西服,中等面料,頭發(fā)打理的很短,干練的束在頭上,面色霜白,像是很少見陽光,輪廓分明,鼻梁高挺,只是嘴唇有點薄。
總的來說,樣貌很對寇懷君的偏好。
“大哥來了!”她在打量完寇懷瑜的隨從后,神色輕快的笑著問人。
“坐。”寇懷瑜下巴抬了抬,自己去另一邊入座。
寇懷君重新落座之后,已然氣定神閑下來,她端起面前的葡萄汁,湊到嘴邊,眼睛透過杯口,漫不經心的審視著寇懷瑜身后的人。
寇懷琦趁著舉杯,曲起的手肘“不小心”碰了下寇懷君的小臂,寇懷君笑了笑,放下果汁,懶懶的收回了目光。
“干嘛。”她幾乎嘴唇沒動,說話的聲音也只有寇懷琦聽得到。
寇懷琦給她的餐盤里放了一只剛剝好的蝦,順勢湊到她耳邊道:“你收斂點兒,散了席再說。”
寇懷君小聲道:“只有你能幫我了,二哥……”
“不許胡鬧。”
“好二哥……”
“先吃點東西,看你,肚子都塌進去了。”
他的這句,寇懷瑜似乎也聽見了,跟著抖肩笑了笑,沒有說話。
“二哥!”寇懷君咬牙道:“你故意的。”
“我那份家產給你。”寇懷君說。
寇懷琦道:“你覺得我缺錢。”
“我有一批貨……”
“閉嘴,不許再碰那些東西。”寇懷琦神色未變,嘴唇也沒有動,可寇懷君聽得出他驟然嚴肅起來了。
寇懷君臉上依然笑盈盈的,“那你想要什么?碼頭,工廠,酒樓,飯店,房,地,你開口。”
“我要是讓你跟寄同結婚,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呢。”寇懷琦突然冷峻著臉,神色認真的看著她。
寇懷君一時間有些愣住了,好半天沒有接上話。
直到另一邊,寇懷瑜笑著問道:“懷琦,你是不是又收拾小君呢?”
“沒有,君君嫌葡萄汁不甜,我正跟她說,糖不能吃太多。”寇懷琦隨口應道。
“這事要聽你二哥的。”寇懷瑜說寇懷君。
“好,我記住了,謝謝大哥。”寇懷君順著結束了剛才的話題。
這場宴會對寇懷君來說,最主要是看望父親,把那份賀禮親自交到他手上,其余對她而言也沒什么意思,她應付了幾個推不掉的客人之后,就想著回家了,剛剛那個漂亮小伙子的事兒,也短暫的被她拋諸腦后。
而沈寄同的這次赴宴,卻從頭到尾就像是一扇繡好的屏風,最大的價值就是充當擺設。
自從上次跟著寇懷君從宋家的舞會上回來,沈寄同跟寇懷君之間的氣氛就變得微妙起來,寇懷君對他一切如常,似乎跟從前沒有什么兩樣。
可沈寄同總有種霧里看花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從那天之后,他每晚睡覺之前,都會反復回想當日的情形,從去宋公館到回家這一路,他所有見過的人,說過的話,已經在他腦子里過了無數遍,饒是他久經商場的頭腦,也沒有察覺到不妥之處。
他不知道寇懷君最終給寇大帥準備了什么賀禮,今天那串佛珠拿出來之前,他甚至從未見過,他相信那串佛珠是寇懷君親自去大慈寺請回來的,可沈寄同不知道寇懷君是什么時候去的大慈寺,由誰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