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林思研交代的一切，楊千曦一路氣勢洶洶的殺到林思研家門口。

一路上弟子們都退避三舍，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但誰也不敢觸了這個師姐霉頭。

然而楊千曦打開院門的時候卻十分輕柔。

楊千曦并不是為王蓮母女的事生氣，而是為林思研不顧后果的行為惱火。但是惱火又能怎樣，自己沒有什么立場去做任何事情。

我們只是師姐和師妹啊。

楊千曦不懂為什么心里不由得發酸。

林思研抬頭，就看見楊千曦平靜的臉，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雖然楊千曦平日里總是風風火火的過日子，但心思極其敏感，又愛多想。平時多熱情的一個人，走之前氣的頭發都要立起來。一趟回來，突然就心如止水。

怎么想怎么看都不對勁。

林思研撐著虛弱的身體正要起身。楊千曦驚得馬上過去按下她，平淡的臉色也換成著急。

“你干什么！？身子還沒養好，怎么又要瞎折騰？”

林思研端得一副無辜表情，：“我等不及，想見你。”

楊千曦馬上就紅了臉，輕拍了下：“干什么...你不是高嶺之花嗎？”

林思研拉著楊千曦的手，好一番訴苦。

這次發生的事情，可算是無妄之災。

林思研為宗門五十代弟子魁首，其天賦是歷代弟子中都是頂尖的存在。

其天賦之高，甚至成為百歲融合第一人，人稱冰明仙子。

林思研亦是普寧宗大長老的孫女。大長老，人尊稱德英仙人，約四百五十年前，一舉跨入出竅期。

要知道現在宗門掌門的修為也才堪堪到達出竅中期。

沒有人清楚德英仙人現在的修為如何，但好幾百年的打磨，只能說高深莫測。人人敬之，無人敢招惹。

林思研便是這樣一個人的孫女。

修仙之人極難孕育下一代，大長老稀少的后代里，也就出了這么一個能修煉天賦極高的孩子。

大長老可謂是把林思研捧在手心中寵愛，一點舍不得她吃苦。

但林思研十分爭氣，不但不驕不躁，還在百歲之時便已跨入心動期。要知道普通的五十代弟子，多在筑基后期掙扎。

少數天賦稍好的，勉強觸及開光期。融合期則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融合期之后的心動，沒幾人幻想過。

宗內甚至一度傳言林思研會是下一代掌門最佳人選，林思研表明自己無意掌門之位才消停。

本來這次主持這次入門，是怎么也輪不到林思研頭上。

但原來主持的人，最近突然有所感悟。感悟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機遇，一旦錯過，下一次也不知道要等到多久。所以她決定正式閉關，全力領悟。

恰逢最近修真界似死水微瀾，普寧宗的長老基本都出去打探消息。也不好讓修為太高的長老只是去接新弟子。不得不放一個修為高的弟子來保駕護航。

最好脾氣不要太差，

宗門上下都知，林思研師姐，雖然平時看著冷冰冰，不愛搭理人，但其實很偏愛有天賦的弟子。

但凡誰有需要，林思研盡力會拉一把。

而且她對修煉獨有一番自己的見解，對新入門的弟子大概會有不小的幫助。

林思研便擔任起引導入門弟子的任務。

完成引導任務后，她還沒歇口氣，又馬不停蹄接了宗門任務。

那是一個普通任務，出宗門外山去尋些靈草。

最近受傷的弟子不少，很多靈草靈藥都消耗了大半。

這個任務正是回春閣要求的。

林思研剛把回春閣大門踹爛，雖然很快自掏腰包把門補好。

但想著給醫圣子賠罪，便主動接了回春閣下的任務。

需要的雖不是奇珍異寶的藥材，但多少算是賠禮道歉。

而且這個任務也正是林思研需要的。

采藥的地方是久巖山，一個十分普通的地方。所有長尋常靈草的地方，這是離普寧宗最近的。

而那附近正好住了她一個會煉器的朋友，公冶玉敏。

最近宗門管制十分嚴格，饒是林思研也不太容易出去。

說起來公冶玉敏不僅僅是會煉器，她還是上一代煉器之王徐會琴的親傳弟子。

然而徐會琴入魔后，作為弟子不免被波及，只好埋名隱姓待在鳥不拉屎的地方生活。

她也是林思研的青梅，從小一起長大。

公冶玉敏被師傅的選擇波及，不得已改頭換面的過程中，林思研幫了她不少。

所以她倆感情一直很好。

林思研出發前，提前飛書過去提了需求。

她需要可以隱匿氣息的戒指，方便攜帶也不容易弄丟。

這要求說來也不復雜，但也不簡單。既要隱匿，容量也不要太少，看起來需要普通不扎眼，又需要認主，需要刻上不少法陣。

但對公冶玉敏來說也還算簡單，一兩天便能做好。

林思研到了久巖山，就直奔公冶玉敏家拿到了戒指。

公冶玉敏看著有些憔悴，林思研以為是戒指不太好做，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的要求太麻煩了，這個儲物袋是我準備的感謝。”

公冶玉敏搖搖頭，拒絕了：“不是。我們兩人之間不需要這樣生疏。”

“只是最近總是夢魘。老是夢到從前的事。”

說完后，公冶玉敏的臉色好像更差了。

林思研沉默許久道：“我很抱歉，當時沒能幫到你。”

公冶玉敏有些無奈地笑：“說什么呢。你已幫了我很多。而且哪怕是天才，也不是一開始就無所不能啊。”

公冶玉敏眨眨眼，戲謔道：“或者說你現在無所不能了嗎？”

林思研正視公冶玉敏的臉，她道：“不是無所不能，但如果你有需要，我會為你做任何事。”

公冶玉敏點點頭，笑道：“這話可別讓你的妹妹聽到。”

林思研緊繃的神情這才緩和下來，“她懂我的。”

但想到楊千曦大概會陰陽怪氣，林思研越想越想笑。

兩人又寒暄了一陣，林思研才打算離開：“我回山上尋藥草了。”

她正準備離開，公冶玉敏叫住她：“天氣不好，辦完事就速速回去吧。”

林思研她修為高，神魂也強大。神魂掃描很快就做完任務了。

結果正準備離開，天上出現了普寧宗特有的求救彈。想也沒想就沖進去查探情況。

來到現場發現普寧宗的幾個弟子全躺在地上，大多沒了呼吸。只剩一個，出氣多進氣少。

她們對面是個意欲中期的魔修，相當于心動期的修士。

散發的氣場就表明，其修為高上林思研大半截。

“什么...魔修？”

魔修已經有五百年都未曾現世，楊千曦十分震驚。

“沒錯，如記載的一樣。她沖天的黑氣，陰郁的腥臭。就是邪修在亂來，也很難達到那種程度。那，大概是吃了無數人的血肉、神魂才能鑄成。”

“......”

楊千曦是真的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震驚之余更是暴怒。

她們閱歷尚淺，誰都未曾面對過魔修。在摸不清對方底細的情況下，居然還敢沖上去。

“畢竟還有一個弟子活著，雖然我肯定是打不過她的。但是我攢的東西，可不是.....“

林思研正欲解釋，楊千曦一個眼刀打過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楊千曦眼里的火也越來越大。

楊千曦很想責怪林思研不顧危險，但是又了解她的性子。

我怎么阻止，又以什么立場去阻止。

楊千曦不再說話，越想越悶悶不樂。

她的手掙扎著要從林思研那抽出來，林思研馬上把手抓緊。

她稍微撓了撓楊千曦的手心，再十指相扣緊緊禁錮住。

楊千曦馬上就臉紅了，“你...你這...”

林思研可憐兮兮地看著楊千曦，“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受傷了也好痛，以后不會再這樣了。”

她邊說，指尖還似有似無的摩擦楊千曦的手背。

楊千曦腦袋炸了，完全想不到其他。

迷迷糊糊間還不由得發問：“你...我..”

“哦...哦，好...”

楊千曦只知道紅著臉，像木頭人一樣坐在原地。

林思研拼命救下弟子這件事，宗門只有掌門和幾個大長老知道。

那名被舍命救下的弟子，還來不及說明情況，很快就咽了氣。

宗門壓下了這件事，暗中也傳遞關鍵信息給別的門派。

各門派震驚之余，皆是極力壓下這濺起的小水花。

現在還不是時候，現在這幾代的弟子都還太稚嫩。

由此掌門下命，督促每個內門弟子修煉。

這風自然也吹到了外門弟子中。

此時離李依娘引氣入體已經過去一周。

林思研師姐在養病，還沒法過來看望。最近都是那位紅頭發師姐前來探望。

李依娘讀了林師姐的信，大概了解到林師姐的情況。

小孩感動的眼淚狂流眼淚，抓著信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修煉不辜負師姐。

李依娘可謂是十分刻苦，短短時間已經躍到練氣三層。

速度可謂是神速。

然而掩蓋戒指的幫助下，旁人只以為她剛煉氣入體。

但王蓮的進度卻十分緩慢，連引氣入門的門檻也摸不到。

說起來王蓮每次打坐吸引的靈氣并不少，凝聚的靈氣殷實的隱約透出白光。然而這種情況并不能持續很長時間，沒過多久就消散。

大半個月下來，王蓮沒什么變化。

楊千曦便在和王蓮討論這個，“按理說，大半個月一點變化沒有。天賦最差的弟子起碼都能凝一團氣，你這樣，按理說可以相當于沒修煉天賦了。”

“但是以你描述的靈氣的那種吸引力，大概是另外一種情況。”

“修仙，不要以為修的是你和世界萬物本源的聯系。人往往會忽略，人的心，理這種聯系最近。”

“我認為停滯的原因，很有可能是你在排斥修煉。”

“你需要明視自己的內心。也許你認為自己并沒有抗拒，但是你的心比你表現得更明顯。”

“林思研給我說過你們的情況，你好像是趕鴨子上架似的才開始修煉。”

“其實每個新弟子似乎都是趕鴨子上架才來的，但是小孩并不會想太多。”

“成人的羈絆太多，想得更多，需要跨過的也更多。”

“你必須考慮好自己修煉的理由。”

“為自己，還是為別人，或者是某件事。為了什么都可以，但太封閉未來也沒有什么上限。”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甚至不等王蓮發出反對的聲音，楊千曦就把路全部堵死了。

外面下著大雨，偶爾伴有打雷的聲音。

楊千曦的眼睛淺褐色，明亮的眸子在忽明忽暗的雷光下，似已經把她看透。

“你想想吧，我領李依娘出去轉轉。煉氣三層可以學些基礎功法了。”

楊千曦決定帶李依娘繼續進修一番。

小孩子粉雕玉琢，嘴巴又甜。懂進退，又很有邊界感。本來不喜歡小孩的楊千曦，也不免心生好感。

外面下著大雨，楊千曦扔出靈氣罩子，把兩人罩住，拉著李依娘離開。

臨走前李依娘還不忘對母親打氣。

她相信母親：“母親加油！依娘把自己的力量都給母親！”

人去樓空，空蕩的房間，一個人望著窗外顯得有些寂寞。

王蓮突然決定打坐修煉，邊修煉邊想。

和往常一樣，靈氣殷實的圍繞王蓮凝聚，然而很快便散開。

王蓮此時不像之前那樣，靈氣散開就停下。她繼續嘗試凝聚，然而靈氣依然很快渙散。

這樣一直嘗試著，突然注意到靈氣散開時發出的聲響。

我怎么沒想到呢？

為什么靈氣每次散開，都有微弱的被撞開的聲響。那是被金屬碰開的聲音。更像是心中的壁壘被撞擊了一下。

我原以為，修仙是新的開始。過往云煙便在此消散。只需向前，一路向前。

然而事實不是這樣的，過去的發生的種種，都無法擺脫。好與壞，如泥石拉扯著我向下墜落。

王蓮曾經覺得，修煉這個事讓她松了口氣。似乎踏上這條路，便可以把過去的一切都甩開。

王蓮想要有清爽的干凈的人生，過去的那些，無論是什么，只想要都甩開。

然而事實上過去如同沼澤一樣，把王蓮吞入腹中。越掙扎只會陷得越深。

在問心谷時，原以為那只是個難以理解的幻境。

原來不是的，問心問心，問的正是每一個修仙的人的內心。

此刻的王蓮能感覺到自己一直忽略的，被強烈拉扯下沉的感覺愈發明顯。

王蓮不再掙扎，意識隨著放松，逐漸沉入到沼澤中。

本來應該窒息，本來應該恐懼。

但王蓮只感覺還算輕松，意識有時清醒有時迷糊。

王蓮進入了感悟中。

而在她的意識之外，靈氣瘋狂的旋轉，凝聚成的實光甚至遠超曾經種種。

王蓮終于接受了自己試圖掙扎開的過去，不再掙扎，也不再反抗。

這么大的人了，過去怎么可能說斬斷便斬斷呢？

王蓮需要的不是逃開，不是前進。

而是停止，而是回頭。

在凡俗界，為了生存，王蓮不得不的一往無前。

但是現在不是作一往無前狀，便可向前的時候。

沒有過去的積淀，所謂未來只是空殼。

她要跨越一直以來的壁壘。

隨著凝實的光散開，靈氣不再散開。

過了一會王蓮仍是沒有引氣入體，但是靈氣并沒有再四散開來，反而稍微在她的身上凝聚。

哪怕沒有得到煉氣一層，王蓮仍感覺自己神清氣爽，身子也好似輕了不少。周圍自然的氣息，感覺愈發容易覺察。

煉氣一層只是時間問題。

王蓮想，我不需要重新開始。我在走的路，就是我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