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日林行都在琢磨著,他也借助網絡搜索了無數的資料來進一步驗證,看這個玄乎又玄的場景有沒有可能是真。沒有結論,網上的內容像神話也像胡說八道,他沒辦法用別人編的故事來解釋自己的夢境。可他不甘心,或許是電視劇看多了,他對玄學類的事物抱有幻想。這幾天睡前,他都在重復回憶著那晚的情節,企圖通過“日有所思”的方式來情景再現。
努力又白費了,一個多小時過去,他不僅沒法入夢,甚至不能入眠。他重新開燈坐了起來,床邊還放著前日給明哲講故事用的那本“奇聞異事”,林行看了眼封面沒有打開。林行起身想換一下睡衣,這次回家太匆忙什么都沒帶,便躡手躡腳走去父母臥室找父親的衣服…父母也沒睡著,父親年紀大了耳朵也有點背,他倆說話在外面也能聽得清楚。前面說的什么林行不知道,可是后面的話,林行聽得真清,卻也哭笑不得。“是啊,多少年了一個都沒往家里帶過,過了初五,找個人給兒子看看吧,這都三十好幾了沒對象,不是犯點啥吧?”“也不光是沒對象,你沒聽美淑說兒子的工作啊,第一家公司干了好幾年就等著晉升,結果他部門的業務停了;第二家公司,上班第一年就宣布破了產;第三家公司才剛去幾天啊,聽說又趕上裁員了,過完年啊,估計又要找工作了。”“唉,你這么說感覺兒子這都已經克公司了。而且你到底發現兒子前幾天還說夢話,就像跟人對話似的,多嚇人呢,八成是回家太急沒把藥帶回來吃,回頭我讓…”林行故意放慢了壓門把手的速度,推門而入,說話聲戛然而止,父親的呼嚕聲都開始不自然的響起了,林行沒有拆穿,仍舊輕手輕腳的開了衣柜掏了件T恤關門出去了。
林行睡眠不好已經有幾年了,若是不吃藥,白天便會覺得累,昏昏沉沉,頭疼的像炸了一樣,父母買過安神補腦的補品給他,也去求過一些“靈丹妙藥”,林行并不知道藥的成分,一顆放入嘴里,就像是吃了一口香灰,后來父母見沒有效果,便再也沒讓他吃過了。
換了干凈的T恤果然舒服一些,父母剛剛聊的林行感情和工作確實都挺波折,他不是沒有談過對象,談過三個,只不過都沒有走到最后。
第一個是高中的俞圓,俞圓說過,林行是她暗戀了三年的人,三年里看俞圓看著他在自己班級門前經過很多次而林行卻不知道有人關注他。俞圓眼睛大大的,扎著馬尾,當年扭腳恢復期時碰巧遇到了林行,林行把她背到了校門口,她后來很想去道謝卻沒有敢。林行自卑靦腆,平素沉默寡言的性格在家里并不討喜,再加上當時跟另一個女生表白被拒有些情緒低落,可在俞圓的眼里他卻是沉穩睿智的表現。直到高考前林行都沒跟俞圓有什么交流,碰巧畢業后的一天兩人都去了學校,林行幫她把東西提到了家里,一路上兩人聊天竟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便留了聯系方式就此相識。林行求著家里給買了智能機,從跟母親共用一部只能玩貪吃蛇的諾基亞換成了千元以下的智能機對林行已是珍寶,林行每天抱著手機跟俞圓聊到深夜,流量超了一次又一次,林行用壓歲錢充了一次又一次。沒有表白,兩人都自然而然的把對方當成了男女朋友,大學在兩地,兩人開始了異地戀。可巧,他高中追過的女生正是俞圓的小學同學,許是俞圓無意間提到她的時候林行的表現有些不太自然,俞圓察覺到了異樣后,便問了林行一句怎么了,可林行沒有解釋。然而沒有不透風的墻,可能后來俞圓聽到了林行的這段過往或是其他原因,俞圓用一句“我從來沒喜歡過你”便拉黑分了手。林行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為被甩了不甘心還是真的喜歡俞圓,對這件事耿耿于懷,也成了他永遠不能解開的心結,因為,俞圓在大學郊游野炊時食物中毒去世了。
林行的第二個女朋友郝曉白,是大學期間談的,他們在一個教室上課,階梯教室里三五百人,可林行一眼便在遠處看到了她,此后每次上課林行會幫她找好座位,作為回報,考試押題時小白也會送他一份,小白押題的能力總能讓驚險的考試化險為夷,最神奇的一次押中80%,自此林行對他俯首稱臣。兩人聊天也十分融洽,林行的冷笑話會逗的她哈哈大笑;運動會上,即使林行比賽成績一般,她也會歇斯底里的在臺下給他加油;小白平時也會陪他打籃球,若有藍球比賽時,一場比賽下來,第二天小白的嗓子必定會失聲沙啞。小白也會參加一些校園活動,在舞蹈隊里,舞蹈動作同手同腳的她特別明顯好認,每次林行說她順拐時小白都要追著打他…大概是有情飲水飽,兩人手拉手在沒什么景色的馬路邊散步都覺得快樂。兩人感情很好,女生很開朗活潑,極大的提高了林行的社交能力。林行覺得自己很喜歡小白,出門前鞋帶要系得對稱,自己臉上長一顆痘他都會介意,也體會到了什么叫做“連見面時的呼吸都反復練習”,可能太著眼于當下的快樂,兩人都沒考慮過未來如何繼續。可能林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沒有心,或者是太習慣了別人先付出,再好的感情卻也是沒逃過畢業即分手的,當時林行想去一線城市,而女朋友卻想要回家安穩,兩人誰也沒有讓步,就此分別。
林行的第三段感情比較簡短,短到只拉過一次手就結束了,那是工作的第三年認識的女孩子,他作為老員工,多次幫助了這個初入職場的小姑娘,可能那小姑娘從此見他都有些魅力濾鏡。那姑娘后來提出分手的理由特別簡單,錯把對他工作上的崇拜和依賴當成了喜歡,平時上班時覺得他帶有光芒,可在生活中他倆沒有什么共同話題。林行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自己對她確實算不得喜歡,更像是“見色起意”,后來林行也在日記里做了自我批評,那次他對自己的品行嗤之以鼻,他不該“公私不分”,不該“趁人之危”。
林行也不知道這幾年是怎么了,他似乎沒有了戀愛的想法,或許是自卑又或許是挑剔,他似乎不再愿意再敞開心扉的去找個人談心,也不愿意再花精力去做以前奔赴千里只為見愛人一面那樣的事。他很矛盾,他怕新的戀人太物質,又怕自己遇到了喜歡的人時給不了她想要的物質生活。他是有期待的,他把所有的喜悅悲傷的心情記到了收藏夾里,幻想著有一天遇到了這份喜歡,恰巧她也愿意了解自己,就一起與她分享舊日遇見的美好:histranger,最近你還好嗎?我最近很焦慮,失業半年,沒有收入來源以后,消費基本上就沒有了欲望,很久沒有購物,也沒有給家人買過太貴的東西,我跟家人說我在追求更好的崗位,其實,一般的崗位也不約面,或許能力不夠匹配我的新追求?給自己定了好多的計劃,到11月底,我計劃減肥瘦身,并且能夠在能力上有所提升。最近在學英語,每天一點點,好像還不錯,聽得懂一些簡短的對話,可惜單詞量不夠,很多句子不會說。我對你的期待不減,我奶奶她更是如此哈哈哈,她很盼望見一下小孫媳婦,見一見未來和我一起的人是什么樣,快出現吧,抱抱我或是陪我安靜聊聊天。
夢是個可怕的東西。總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讓你記起你費盡心思想要忘記的人。躺在床上刷著短視頻,不知不覺中林行便睡著了,夢里,林行走進了一間屋子,里面也同樣放著一個日記本,正打開的這一頁上的小標題赫然寫著:“寫給未來先生的信”,內容很像林行的風格:hi,先生,很久沒給你分享了,這段日子過得不太好~我裸辭去玩了一圈,如果你在就好了,好風景想跟你分享,也想一起牽手散步,但是都做不到,總有點遺憾,如果以后我們有錢很閑,一定要去旅行呀!這段時間,有點焦慮,也有點迷茫,沒有收入的焦慮,但是又覺得,工作是一定會有的,不能浪費好時光,所以慢慢修心吧~迷茫是未知前途的迷茫,所以前段時間特別迷五行八卦,想窺探未來的好奇心達到了頂端,我自己聽了好多課,還找大師給算了一下說你會在這個春節出現,我的正緣哈哈哈,我竟然還有點期待,期待和你一起去玩,爬山玩水,看好看的風景,現在起,我要控制下體重,控油控糖,其他的有多積極上進可就不能保證了哦,希望我不會是令你失望的我。
林行看著紙上歪歪扭扭的小學生字體便會心一笑,他很好奇這么可愛的文字到底出自哪個小女孩之手,和他的習慣有些相似,光讀這些沒有計劃日程的文字便猜測這姑娘可能像他一樣,光喊口號不會行動,立了一堆小目標,進展為零。
“林行?”一個熟悉的女聲響起。
林行回過頭來,竟是俞圓在叫他,夢果然是個很可怕的東西,總是在你猝不及防的時候見到費盡心思要忘掉的人。“好久不…”還未等他說完,俞圓就轉身要走。
“你在生氣?生氣的不該是我嗎?一聲不響就把我甩了!”
“哈哈哈,你還記仇呢?”俞圓聽到他生氣反倒是停下來大笑,情緒收斂后,“因為你喜歡方倩,而我不喜歡方倩。”她淡淡的陳述著。
“我喜歡過別人這也有罪嗎?我又不是同時跟你們在一起!”林行眉毛擰在了一起,額頭的川字紋和放大的鼻孔都在表現著他此刻多無奈。
“你不是喜歡過,你是喜歡著,那天我提到方倩的時候,你的表情不自然了,而且,當我提到她時,你還緊接著問了我關于她的事情,說明你在意她。對我來說,那種做作的女生,在男生面前柔柔弱弱的,說話都要夾著嗓子,當著你的面給你笑臉,可背著你時,會在聚會時跟我和其他追求者說你纏著她,她有多無奈和厭煩。”俞圓解釋著。林行表現也很驚訝,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喜歡竟然變成了別人茶余飯后的笑話,他一時語塞。
“我后來反思了我自己,我當時討厭的從來不是方倩,而是喜歡過她的你。你容易被蒙蔽,看人太表面,我覺得你膚淺,所以如果你喜歡郝曉白那樣的女孩子,我會高興,因為我跟她做對比的時候,我會覺得你的眼光不錯,你喜歡的女生都很好;可你喜歡了一個我反感的人,那我就在想別人眼里我或許也是方倩這樣的人,我覺得不開心,我們就不適合在一起了。我們今天所經歷的事,仿佛昨天經歷過,而我們就處在那是對方的角色,過去不理解的,處在對方的角色時,突然就理解了,我心里會很感恩,感謝你當初對我的包容與照顧,過去抱怨的,現在也釋然了,此刻只想愿你不再有心結。”俞圓安慰道。
林行聽著俞圓這個并不能說服他的解釋,他想要辯論,又覺得也不無道理,物以類聚,俞圓覺得林行的心被方倩污染了,便再也不想同流合污了。“那你呢,你喜歡上一個這樣的我,你不會覺得自己也太膚淺了嗎?你就一點也不珍惜我們之間的情感嗎?分手說提就提?你在乎過我的感受嗎?”
“你永遠都想不明白你為什么現在還單身,就像你沒想過女生在想什么。你可能只是不甘心,你說喜歡我,可你從未堅定過;你覺得你付出了很多,可你從不問我,我需要的是什么,我說過我需要的是陪伴,可你從未做到過。在我心里,你的各種推脫只是不夠喜歡我的借口而已,而你,在我毫不知情的時候卻沉浸在對我的愛意中完成了自我感動。我后來單身,一點都不意外也不委屈,畢竟對愛情沒付出,憑什么要求別人愛我。”
林行語塞,他自以為對俞圓十分上心,卻只是在手機里對她噓寒問暖,在下雨天問她有沒有淋雨而不是送傘,在她生病時叫她多喝熱水卻沒有一杯是他林行端來的。林行釋懷了俞圓曾經的決絕,就算是沒有方倩這檔事,自己對俞圓的付出也多在嘴上,現在回想起來心里滿是愧疚。
“假如你喜歡天上的星星,就去把自己變成月亮。”俞圓繼續說著:“我也有錯,之所以對你要求高,是因為有些事我本就做不到。而我對你付出后,又會希望你對我有所回報,欲望不滿,怨憤既起。”
“抱歉,你出事的時候我沒在你身邊。”林行此刻已淚流滿面。
“你看你,又來,少說漂亮話吧,最近雷劈的可準了。”四目相對,相視一笑,兩人告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