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四姐姐家要辦喜事，我高興得睡不著覺，整日在王宮里悶著，好不容易有了這么一個出宮門的機會，我自然高興。一連幾次著丫鬟向母后打聽什么時候才能出發。

我上頭有四個哥哥，四個姐姐，其中，我跟四姐姐關系最好，不過自打四姐姐結婚以后，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我恨她，她指定是有了丈夫跟孩子，就把我忘了，忘得一干二凈，不然怎么不常來看我的。

挨了整整一上午終于要出發了，我屬實是等不及了，拉著母后的手就要往轎子里頭趕，母后給了我點眼色，說，堂堂九公主，好歹注意些形象，讓別人瞧見了，算是怎么回事。

我揉揉鼻子，拖著長長的音調，道，我知道了，您都說了多少次了。

母后道，知道什么？

我說，行路要慢，儀態要端正，說話要輕，吃飯要細嚼……我如同和尚念經一般，將母后平日里教導我的家規全都重復了一遍。

母后刮刮我的鼻子，就你厲害，都這般大了，還是這樣子調皮，沒個分寸。

父皇跟母后寵我，誰讓我是他們最小的女兒呢，我的哥哥姐姐們嫁人的嫁人，娶妻的娶妻，只有我還留在他們身邊，陪他們解悶，因此，父皇常日里總是任由我“放肆”。倒是母后常常教導我，不過那也沒用，我不過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罷了。我可不愿意守規矩，那實在是太勞神了。這一輩子嘛，就得快快樂樂的活著，吃吃喝喝，玩玩樂樂，如此甚好。

王宮出行，饒不是什么祭祖，出巡，規格也是大得很。我跟母后同坐一輛車，本來我也自己有車，但母后耐不住我撒嬌，才允許我同母后同乘。我撩起簾子一瞧，道路兩邊全都立著垂首的鮫人，為我們開路。這樣的場面，我已經屢見不鮮。

到了四姐姐家，四姐姐的公公婆婆領著四姐姐同她夫君，一大家子在門外接應我們。我實在等不及了要同四姐姐說話，但礙于這么多人，我也不得不遵守禮儀，不為了自己，也得為了四姐姐，我可不能讓四姐姐難堪。

四姐姐雖然結婚早，可最近才有了孩子。母后常常領著我在王宮里求神仙，為姐姐求子，每當這時候，我都要在心里偷笑，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我雖然小小年紀不懂，但也知道生小孩是男女兩人的事情，姐姐生不出孩子，自然也有姐夫的責任，至于什么責任，那是她們兩個才知道的事情。

不過索性現在有了，這對四姐姐來說是好事，她的丈夫忙，常日徒留她一個人空守閨房，有了孩子也好做個伴。

飯宴期間，我喝多了些，想去外頭逛逛。兜兜轉轉就迷了路，眼前現出一條芳香馥郁的小路來，我順著那路走，眼前赫然便是一座椒房，我推門進去，里頭不是別的，竟是些男女交媾圖，再看里頭的東西，竟是些女人跟男人的貼身物件。我待要出去，可香味直往鼻子里鉆，惹得我想睡覺，我暈暈乎乎便朝床上走去，扯下簾子呼呼大睡起來。

我睡得香，模模糊糊中做了個夢。夢見一個女人同男人在交媾，那聲音聽起來甚是熟悉，就像……

“誒呀，你別鬧，我才穿的新衣服?！?/p>

“乖，讓我親一口?！?/p>

“不嘛。”

“幾日都不曾碰你了，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嗎，乖，就一口?！?/p>

“哼，我才不信，你要是真心想我，怎么還會跟那個女人生孩子？”

“怎么，生氣了？你也要體諒我，他父親是?；剩薜轿覀兗規装倌炅?，再不生個孩子，豈不是要被他們懷疑。你放心，我跟她，不過是奉父母之命，跟你，才是真心相愛。來，讓我親一下嘛?！?/p>

屋子里響起來吧唧聲，吵死了，女人又道

“我也想要個孩子?！?/p>

“別胡說，來再讓我親一口?！?/p>

“我沒胡說，我就是想要個孩子。我都喝了多少次避子湯了，我不想喝了，我疼，你一點都不心疼我。”

“真的想要？”

“好，那這次以后就不喝了。”

“誒，等等，你急什么，我還有話問你呢？”

“什么話？”

“孩子生下來，我怎么說？”

“你放心，我會安排好的?！?/p>

說著，兩人齊齊向床上跌來，我渾身一疼，那兩人便大叫起來。我嫌惡地擺了擺手，道，別鬧，又翻了個身繼續朝里睡了。

男人聲音道，她還睡著，不知道我們，趕緊走。

女人道，真是掃興。

男人安慰著，道，回頭補給你。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才醒過來，回想剛剛那個夢，心里癢蘇蘇的，像有許多小東西在嚙噬。我拍拍腦袋，咒罵自己思想骯臟，便忙出門去了。

見了我，水瓔才急急忙忙道，九公主，您去哪了，母后著我來看您，結果一出門您就沒影了，真真得嚇死我了。

我道四姐姐呢？

水瓔道，小環兒哭著鬧呢，許是要睡覺，四姐姐帶著小環兒回房了。

索性我對宴會沒興趣，倒是想跟四姐姐單獨說會子話，就到了四姐姐房里。四姐姐是個美人胚子，尖尖的臉蛋，彎彎的細眉，是個安靜的美人。四姐不善言談，除了在我面前，才會快活起來。我以為，四姐姐這樣一個知書達禮的知識分子，想來大概結婚以后就安心于婦道，相夫教子了。

小環兒在四姐姐懷里睡得正香，四姐姐面帶微笑垂著首輕輕哼著歌，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

我忙搶過小環兒放在搖籃里，道，好了好了，你都看了多久了，還看不夠啊。

四姐姐忙道，誒呀，你小心點，都這般大了，還是莽莽撞撞的。

我撒嬌道，人家想跟你說會話嘛，不行啊。

同姐姐正談著，外頭丫鬟通報，姐夫來了。

姐夫，我心里一驚，想起來剛剛那個夢，忙羞愧得無所適從，找了個借口躲到了一邊藏了起來。

我偷眼看去，果然是姐夫，端莊肅穆，儀表堂堂，我實在控制不住，又想起來那個夢，在心底里暗暗道，姐夫，對不起啊，小妹妹我年齡尚小，您可要多多擔待……

只聽姐夫一臉嚴肅，儼然一副家主的矜持模樣，道，怎么在這里？今日是小環兒的宴會，旁人都在宴會上慶祝，你可倒好，躲在這里偷閑？

姐姐聲音低低的，我……不是這樣的，小環兒哭著要睡覺，我這才抱著他回來的。

姐夫道，奶媽呢，難不成奶媽連這點事都辦不了？還有，今日宴會，平日里穿得素靜些也就罷了，今日小環兒的生日宴，你也不知道換一換，還不如一個下人知道分寸，徒給家里人丟臉，旁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家虧待了你。

姐姐沒有反駁，道，對不起，我這就去換。

看樣子，姐夫訓完了人就要走，姐姐道，等等。

姐夫道，又怎么了？

只見姐姐拿著帕子道，嘴這里紅了，我給你擦擦。

姐夫握住了姐姐欲要觸向嘴唇的手，沒好氣道，我自己來，你趕快換了衣服出來。

期間我有很多次想要沖出去，但轉念一想，我一個外人，這樣明目張膽地干預他們夫妻的生活，多少有些不好。我瞧著姐夫離去的背影，回想著那個夢。

我忙轉到姐姐面前，姐姐眼帶淚水，但還是努力朝我微笑，我回頭沖著空氣罵道，臭男人，死男人……

姐姐終于破涕而笑，讓人心疼。有些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思來想去，還是說出來好，好讓姐姐有勇氣斬斷這段孽緣。

姐姐聽罷平靜得很，實在出乎我的意料。姐姐笑一笑，對我說，還有事嗎，沒事了我要換衣服了。

我不高興姐姐這樣避重就輕的樣子，皺眉道，姐姐，你聽到我說話了沒有，你怎么一點都不在乎呢？你是不是不敢，那好，我去告訴父皇……

一旁的丫鬟眼噙熱淚，道，九公主，您就別鬧了。夫人……夫人她什么都知道……

四姐姐攔著丫鬟不讓她開口，我瞧著只是心急，道，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說的？

我握著姐姐的手，道，姐姐，你究竟喜不喜歡姐夫？

姐姐瞧著我，道，喜歡又如何，不喜歡又如何。

我道，這可是關乎你的幸福啊，怎么可以這樣子？

四姐姐反握住了我的手，道，你不要管姐姐，姐姐幸福得很。倒是你，要好好的。九妹，別再管姐姐了，姐姐求你了行嗎，姐姐現在很好，真的很好的。

我不滿道，有什么好的，要是好，你還哭什么？

四姐姐道，九妹兒，有時候兩個人的事情，愛跟恨糾纏在一起，不是你想得這樣簡單的事情。

瞧著姐姐這般，我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每次瞧見了姐夫，我都沒什么好臉色。回宮的路上，我真不懂，姐姐究竟是怎么想的，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分開，哪有那么難，四姐姐當真是不爭氣，我真想痛罵她一頓，將她罵醒。也許，四姐姐是將自己困住了。

母后見我不開心，道，九兒怎么了，從你四姐姐那里出來，就一直這樣。

我倒在母后懷里，道，母后，你說，這世上，兩個在一起的人，是真心相愛嗎？

母后道，嗯……大多數是如此，也有少數不是。

我仰頭看著母后的下巴，道，那是什么？

母后低頭溫柔瞧著我，道，也許，一個人愿意同另一個人在一起，可以獲得什么利益，或者只是貪圖她的容貌，金錢，又或者……是為了彌補某些錯誤，……總之，都有可能，不過，相愛才是大多數。

我又問道，那……怎么才算是相愛呢？

母后道，相愛呢，就是他愿意跟你在一起，愿意一直陪著你，陪你笑，也愿意陪你哭，見識過你最脆弱，最丑的一面，也還是最喜歡你。甚至，不惜自己受傷，不惜失去自己的生命，也想要護你安全。喜歡呀，就是他的眼前明明有那么多的女人，好看的，善良的，溫柔的，可你呢，什么都不會，什么都沒有，只會罵他，打他，跟他吵架，可他還是最喜歡你。

我忍不住笑道，那這是為什么，難不成，他就這么喜歡被罵，被打，喜歡吵架？

母后捏捏我的鼻子，道，他當然不喜歡啊，誰不喜歡和自己的愛人歡歡喜喜的，可沒辦法啊，誰讓他喜歡你呢，喜歡呢，所以才愿意承受這些呀。

我道，看來喜歡真是一件沒道理的事?？赡负?，那為什么……兩個相愛的人，會經歷那么多磨難啊，明明他們那么恩愛，可是這些磨難，卻讓兩個人都變了心。

母后思索了一會兒，道，是因為老天想要考驗你們，看看你們是不是真愛，倘若經歷了這么多，他還是愿意陪著你，那就說明，他確實是真心喜歡你。倘若，經歷了這么多，兩個人卻都不愛了，那就說明，你們呀，不是有緣人，就應該趁早放手。

我長嘆一聲，道，沒想到相愛是一件這么麻煩的事，真是累。

母后微笑道，不是累，是亦苦亦甜。

晚上剛準備入睡，我才想起來有一件要緊的事還沒有辦，說了這么多，我竟忘了向大家介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