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以后,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也不知道自己被海水帶到了哪里,總之睜眼只見高高的木梁跟墻壁,一片昏暗,耳邊傳來一個女聲,似海水一樣冰冷,“醒了?”
話畢腳步聲遠去,不一會兒又響起來,聽聲音似是兩人,一腳一腳像是踩在人心上。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我抓緊時間把自己從出海,遇難,同荷華失散的事情又回想了一遍。
這次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似劍一樣銳利,“醒了?”我待要起來卻動彈不得,原來是手腳具被綁起,靠,有這么救人的嗎?我在心里咒罵,結果舉頭三尺有神明,剛罵完就遭了報應,一陣天翻地覆,攪得我想吐,我便被立了起來,目前的樣子就是,背后靠著木架,手腳拴著鐵鏈。
目之所及,身旁立著兩個黑衣人,正對面坐著一個黑衣人,身后也立著一個,全都是黑衣人,事實證明,衣服是一件造勢的好工具,難怪當初我初見荷華卻總是敢跟他開玩笑。
“說吧。”聲音像是從冥府里傳來,直要把我的命都給勾走。
不是,我要說啥呀?還不容我反應,一筐涼水直接撞到了我臉上,這透心涼的感覺。
“是個啞巴?”這聲音,擺明了是在嗤笑我。若是往常,這樣的羞辱我是一點半點不會受,可如今我只是刀俎上的一塊肉。
“我……我要說什么?”話說出來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分明是病怏怏的,難不成我的身體經此一場,這樣虛弱了?
這次輪到那立著黑衣人上前一步審我,原來她就是剛剛的那個女人,“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來這里,又經歷了什么?”
“鮫人。”
我的答案換來一陣沉默,連空氣都泛著冷,鐵鏈子驟然被拉緊,手臂跟腳踝生疼,屋子里一陣我的鬼哭狼嚎。我說了,你們又不信。
“別耍滑頭,否則有你好看。”
沒辦法,為了活命,我只有跟他們說點可信的,鮫人城他們指定不信,海底也不信,九公主也不信,思來想去,也只有這樣了,“我……我是荷華的女人,你們當今圣上的太子。”
本以為能茍延殘喘一次,沒想到“荷華”這太子當得不行,名號都不夠響亮,直接換來那女人的劍尖抵著我的脖子,“你撒謊。”
好在我還算知道點荷華落水的前因后果,我說自己是鮫人他們指定不信,但若說自己是外島之人,因此救了荷華,這理由就足夠了,“我沒撒謊,我本是外島上族長的女兒,因為抗拒父親為我安排的婚姻賭氣乘船離家出走,誰想到剛好遇上了一艘大船,我從來都沒見過那樣豪華的大船,因此偷偷的在遠處瞧著,那時候過來一陣風浪,從船上便掉下去了一個人,我劃船趕過去才把他救起來帶到一個島上。他說他叫荷華,是東陸玫瑰國的太子,因為跟父皇舉行海祭不幸遇了難,他感謝我救了他,說回到東陸之后便娶我為妻,我不想接受父親安排的婚姻,就答應了他跟他一起去東陸,結果離海時遇到可怕的海浪,把我們兩個沖散了,之后的事情我就再也不記得了,醒來時就到了這里。”
我哭訴著,“你們救了我,是不是也救了荷華,我求你們讓我見見他。”
我說得凄凄慘慘,外加斷線般的眼淚,事實證明,女人梨花帶雨起來,確實可以征服旁人的心,尤其是一個男人。
那個坐著的男人陡然發話,“這里……就是東陸。”
“那荷華呢,荷華在哪里,我要去見他。”
這些話自然是為了掩人耳目,保住我的小命要緊,但尋找荷華也確實是我的目的。他答應到了東陸要把我安置好,金銀不缺,吃穿不愁。沒了他,我如何能活?更何況,他記性那樣好,和那個老頭也認識,一定記得回海底的路,我回家也只有找他。
沒了他,我簡直寸步難行,我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多一個人幫我找他,就多一線希望。
他們終究沒給我一個答案,但好在我的話可信,給自己換來了一個像樣的單人寢室。
之后便是一連幾日的冷清,門外有人把守,既不讓我出去,也不幫我找荷華,真不知道他們把我一個弱女子看在這里有什么好處,除了多添一雙碗筷以外。難不成,還害怕我行刺不成?
我暗自揣度,要怎樣才能離開這里,門卻響了,是那個女人,此時看清楚了容顏,才發現是個樣貌好看的女人,若是表情再生動一些就更好看了,“我家主人請你過去。”
話還是那樣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度,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要讓我趕赴刑場呢。
到的時候,門被關上,屋子里只剩下了我跟他,他坐在桌子的上首,面前擺著山珍海味,全是我沒見過的。香味竄進鼻子里,我早忍不住肚子咕咕叫起來。
“姑娘請坐,這幾日因官事繁忙,多有怠慢,還請姑娘莫要怪罪,這些是我命下人特地為姑娘準備的,只不知道姑娘是否喜歡。”
我搗蒜似的點頭,“喜歡,非常喜歡。”我暗自想,看來,把荷華搬出來真是有用的多,只這么幾日,這態度就轉了一百八十度。
“那就好。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未央。”
“未央?”
“嗯,怎么了,有問題嗎?”我停下筷子問他。
“沒什么。前些天是我們怠慢了未央姑娘,還請未央姑娘不要怪罪。”
我的嘴里塞得滿滿的,“沒關系,我理解,畢竟我是一個陌生人嘛。”
“如此甚好。不知道未央姑娘是否知道,這是哪里?”
我望著他,搖搖頭。
“玫瑰國有三十六府,安西府在玫瑰國的最西方,而這里……是安西府的府衙”
我不知道他跟我說這些有什么用,我又不懂政治,只管連連點頭。
“姑娘說,見過太子,是太子的女人,既如此,姑娘在這里只管住著,我自會派人找到太子。”
“真的?”
“嗯。只是宿遲有一個請求,不知道姑娘能否答應。”
“你說。”
“姑娘既然來自外海,自然熟悉外海的環境,所以宿遲希望姑娘能為宿遲做向導。”
“向導?”
“嗯。開辟外海一直以來都是我們玫瑰國的目標,姑娘若肯答應,幫助我們玫瑰國開拓疆域,也算是幫太子立下了大功,太子知道了也一定會很滿意。”
我思來想去,但我的確是不熟悉的,可既然人家對我如此客氣,我也不好意思拒絕,就答應了。
這次談話以后,我在這府衙里暢行無阻,自由自在,周圍人雖說一如之前那樣冷淡,但見了我也都客氣,那個女人也是一樣。如今我才發現,這府衙大得很,一連逛了好幾天我都還沒有弄明白這府衙的格局跟路線,時常迷路,房子也是多得很。
這府衙背枕青山,面朝大海,腳下是一片民居,到了晚上,府衙里燈火通明,宛如白日,站在府衙里,頭頂繁星一片,可感受陣陣海風吹拂,可俯瞰腳下民居燭火點點,可遠觀海上星星漁火……
不過經過我這么多日的觀察,美中不足的是,這府里頭只有男人,卻沒有女人,除了那個我說不出名字的女人除外。我問過她的名字,也試圖使喚過她,但她好像對我并不感冒,“我只聽命于主人。”
我心里暗嘲她的高冷跟裝腔作勢,對她很不爽,勢要滅滅她的氣焰,于是同宿遲吃飯的時候故意當著宿遲的面使喚她,她不為所動,依舊是前番那句話。
宿遲一聲令下,“掌嘴。”
她果真在眾目睽睽下沒有一絲一毫猶豫的掌了自己的嘴。
“明珠,以后未央姑娘的吩咐便如同我的吩咐,你只管遵守便可,倘若再如今日這般,斷不是掌嘴如此簡單,明白了?”
“明珠明白。”
吃罷飯距離睡覺還有好長時間,雖說那個明珠像個冷血動物,但好歹是個女人,既然是女人,就一定有破綻,我保管讓她張嘴說話,否則我在這府里會憋死的。
我自行溜達至明珠房間,聽見有人說話,聽聲音很熟悉,我暗暗側耳傾聽。
“今晚的事,你可怪罪于我?”
“明珠不敢,是明珠失了規矩。”
“不,你做得很好。從你自小陪在我身邊開始,我就告誡過你,你只聽命于我,今天,你只不過是奉命行事。”
“是。”
“主人……明珠有一事不明白。”
“何事?”
“那未央姑娘說的話,倘若有假……”
宿遲堅定道,“不會。她很聰明,倘若作假,她絕不會活著離開這里。”
此時一陣夜風襲來,我渾身打顫兒。
“主人,您為何一定要幫她,萬一太子他……”
“既然她說太子遭海難未死,想來上天也是偏愛太子的,所以我相信太子必定還活著。倘若太子果真出現,一定兇多吉少,我們只有抓緊時間找到,才不會讓他落入敵人之手。”
“是”
“這是藥膏,記得涂。”
“謝……謝主人。”
我趕緊躲到一邊,待宿遲走了以后,看見窗邊燈光下明珠的身影,盯著自己的手看了許久。回去的路上我在想,要不說一家人呢,果然說話做事陰狠歹毒,幸虧我是荷華的人,倘若是個招搖撞騙的人,一朝進到這里,豈不是死路一條?
不過剛剛這番對話除了嚇到我以外,也給了我一個信息,那就是他們指定是荷華的人。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想來他們做事也一定有利于荷華,如此,我在這里的生命安全便有了保障。
在這府衙里偶遇宿遲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因為宿遲整日在忙,忙著閱公文,理民情,視四方,忙到甚至吃飯都不見人影,還要下人送過去,宿遲叫我有什么事自找明珠解決。
其實我挺好奇明珠的身份,比如為什么這家里只有她一個女人,為什么她一點女人味兒都沒有,為什么她不喜歡五顏六色的花裙子,為什么她這樣冷酷,溫柔點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