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狗牙進來,一瞧見明珠,驚得下巴都掉下來了,我就知道,男人,都是一樣的,見一個愛一個。前番才說了我好看,現在卻又迷戀起明珠。我堵著他,道,“喂,看什么,沒見過美女呀。”
狗牙笑著搔著腦袋,搖搖頭,卻又點點頭。我不滿道,“這是什么意思?”
狗牙道,我當然見過美女,未央姑娘你就是個大美人呀。”
見他會說話,我也沒多加刁難他,他說他還要給宿遲檢查,就走了。
我問明珠,“明珠,剛剛的話,你是不是都聽見了?”
明珠沉默,我猜她是默認了,“那……你打算怎么辦?”
其實明珠說她想要換一個只要同以前不一樣的臉的時候,我就隱約知道答案了,但我還是想再確定一番。
明珠沒有回答,而是跟我講起了往事。她講完就要出去了,臨走時戴了斗篷,我想她是剛剛換了臉,還不習慣,可門剛一打開,門前赫然立著宿遲,但見他死死盯著眼前的人,似乎是要把她瞧透,明珠愣在當地,進退兩難之時,宿遲叫了一聲,“明珠。”
明珠并沒有回答,立刻往外走去,見宿遲還要去追,我沖著宿遲道,“宿遲大人,您別費力了,明珠,她不會留下來的。”
宿遲愣在原地,明珠跟宿遲兩人不想說明白的話,那就讓我替他們說吧,我道,“宿遲大人,你追出去是什么意思,是要把明珠留下來,還是想要懺悔,好好補償她?宿遲大人,你是愛明珠的吧,可你一直沒有承認。宿遲大人,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愛她?這世上,有一個女孩兒,也愛了你十年,起初,你對她好,收留她,從不會像旁的人一樣欺負她,還會給她好吃的,好衣服穿,好的房子住,還教她武功,她把你當作再生父母,敬你,重你,可后來,她發現她愛上了你,可你是她的主人,她不敢說,也不能說,她擔心從此你會不要她。她將愛偷偷埋到心里,一埋就是五年,可是有一天,她愛的人卻親手把她送到別的男人手里,她哭過,傷心過,可她愛你,所以無論你說什么,她都會聽你的話,不讓你失望。每一次,她在你面前,都不得不裝作很幸福的樣子,因為她知道,她如果表現不好,如果完不成你的交代,就對不起你。新婚之夜,當身強力壯的男人將她壓在身下,她害怕極了,她拿劍賜死了他。她才十七歲,從沒有殺過人,鮮血沾滿了她的喜服,盡管害怕,可她還是勇敢的一步步去找你,可是她一看見你,就哭了,其實她想笑給你看,可是她真的害怕,可你非但沒有安慰她,夸她,反而欺負了她整整一個晚上。你以為她失了貞潔,可她的貞潔從來都是毀在了你的手里。她一直以為,是她親手殺光了你的親人,惹你不高興了。而那晚以后,你對她,再也不像以前一樣溫柔,她以為,是你討厭了她,她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樣對你笑,跟你鬧了。以后,她總是替你殺人,無論多么不愿意,無論夜里做多少次噩夢,被人來索命,她都一個人藏在心里,誰也不告訴,她只有聽話了,才會讓你滿意。但她不明白,不明白為什么她做得很好,可你總是要罰她。但她愛你,她從不會質疑你,只會在心里安慰自己,這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惹你不高興了。每一次,她被你欺在身下,她多想溫柔的喊你一聲,可她不敢,你恨她,討厭她,跟她在一起,也不過是為了緩解你中毒時的痛苦,每一次你咬她出血,她都心甘情愿地接受,只要能讓你的痛苦減少,無論她犧牲多少,她都愿意。你吻她的每一寸肌膚,她多希望你是真的愛她,可你轉眼又跟別的女人在一起,轉眼又罵她,打她,她知道,她不值得被你愛,不值得,她知道,她同那些女人不過是一樣的,可每一次你伏在她的胸脯上哭泣,每一次打了她,罵了她又對她好,疼她,惜她,她又給自己一次次希望,讓自己一次次信你。她看到你帶別的女人回來,將自己悶在屋子里,一晚上不睡覺,告訴自己,你可以愛別的人,她不在乎,她真的不在乎,她只要看著你幸福就好了,至于你是不是她的,她都不在乎。每一次,你有多偏愛別的女人,有多寵愛別的女人,她都會無數次告誡自己,教自己裝作冷冰冰的樣子,才不會被你討厭。從她自小失去娘親和爹的那一刻,她就被所有的人討厭慣,也欺負慣了。她那么害怕被你討厭,才想著要竭盡所有承擔你給她的一切。
“宿遲大人,你曾說,你不懂情愛,可你說你知道,愛一個人就是要珍她,惜她,護她,可你愛她,卻親手把她送到別的男人手里,你愛她,卻一次次懲罰她,教她一次次失望,破滅,你愛她,卻親手殺死了她的哥哥……”
“你別說了,救你別說了……”
宿遲失聲痛哭,但我說到勁頭上,停不下來,宿遲一定要明白,如此,才會徹底的痛改前非,“她從來愛的只有你一個,可你懷疑她,懷疑她不忠,不潔,你可以打她,罵她,但你卻懷疑她不潔,你可知,對于一個女人,對于她,被自己愛的人懷疑不潔,該是多么痛苦的事。她的哥哥想要把她帶走,盡管你對她冷漠,無情,可她依然選擇留在你身邊,像小時候一樣,陪著你,陪你一輩子。那場刺殺,是她的哥哥以為你強迫她,要挾她,可她是自愿的,她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救他,也因為他是她唯一的哥哥,可你……宿遲大人……你卻親手殺死了她最愛的哥哥……宿遲大人,明珠她恨你,她恨你……”
說罷,我心口里卻并不覺得暢快,反而似有一塊大石,還是一直堵著,呼吸艱澀。我瞧著地上的人,他跌坐在那里,涕淚四流。
我看著他這般樣子,撫平心緒,無情道,“她從府里走了以后,一個人乘船,跋山涉水,險些死在海里,才從鶴年神醫那里求來了草藥,醫治你體內殘留的毒,不過你放心,她沒有失了清白,你也不用嫌棄這草藥會臟。”我知道這樣說有些薄情,但比起他的一切,這樣幾句話,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日府里著了大火,是明珠親自到火海里把你救了回來,為此,她被大火燒傷,面容盡毀。她曾親口告訴我,如此,她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宿遲神情恍惚,忽然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似喝了酒一般,搖搖晃晃地向外走去。我跟在他身后,大街上的人全都打量著行為怪異的他,頭發披散,鼻涕同眼淚混合著,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就連女子,見了他這般,都遠遠地躲開了。
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就往前跑過去,抓著一個穿著白色衣袍,的女子,喊道,“明珠,明珠。”
那女子回過頭來,忙推開他,其實她并沒有怎么用力,但宿遲卻很脆弱的跌倒在地。那女人嫌惡地咒罵了幾句,又留下了一個白眼便匆忙離開了。
宿遲又從地上爬起來,不顧旁人的指點跟咒罵,繼續往前走。他往前跑去,沖著一個穿著黑衣的女子,背影瘦削,毫無裝飾,長發飄飄,連一根簪子都沒有,痛哭流涕,道,“明珠,明珠。
那女人聽此一聲,并未回頭,僅僅一頓,就像根本沒聽見似的繼續朝前走去,宿遲踉蹌的追了兩步,并沒有追上。
“你不要我了嗎,不是說好了要陪我一輩子嗎,我錯了,我錯了,你回來,回來陪我,好不好?”
“我知道了,一定……一定是你怕被我看到了臉,才故意躲著不見我的,對不對?好,你別怕,你別怕……”
我本沒什么防備,一直看著宿遲失心瘋了一樣言語,只一瞬的功夫,我便嚇得捂住了嘴巴,但見兩道血痕從宿遲的眼睛里流了下來,他的手上還沾滿了血,一滴滴滴下來,可他感覺不到疼,還是一個勁兒地說,“現在,現在看不到了,你不用怕了,再也看不到了……”
他這才繼續朝前跑起來,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喊,“明珠”,可他卻重重地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那個女人腳步一頓,走遠了,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