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發(fā)著呆，一個白色的東西忽地竄出來，撲到我身上，毛茸茸的，我嚇得直接從石上跌下來，摔得我屁股疼。

殷殷忙來扶我，“未央姑娘，沒事吧？”

我驚魂未定，拍著胸脯半晌才緩過來。

殷殷將那白玩意招呼過來，蹲身抱起，此時看清了，才發(fā)現(xiàn)這小東西胖乎乎，怪可愛的，只是剛剛那一下屬實是把我嚇到了。

殷殷眉眼溫柔，瞧著自己懷里的玩意兒，道，“未央姑娘，這是小胖。”

“小……小胖？”

殷殷道，“十年前我還小，跟媽媽來這山里頭采草藥，它當(dāng)時中了毒，躺在山坡上，奄奄一息，我見它可憐，幫它吸血救了它。一年以后，我來這山里，剛來就受了傷，是它徹夜陪著我，給我叼來了果子，如果沒有它，我都不知道那時候自己該怎么活下去。”

“這么說，這九年，都是它陪著你？難怪你一個人住在這里不害怕呢，原來是有朋友跟你說話啊。”

殷殷微笑撫摸著手里的小胖，小胖溫順的蹭了蹭殷殷的手，很是享受殷殷的撫摸。

殷殷道，“小胖，你知不知道，剛剛都把未央姐姐嚇壞了，以后可不許再這樣了。”

小胖“喵”叫了一聲，顯然委屈不已，殷殷道，“好了好了，不是要罰你的，只是做錯了事就是要道歉的，小胖也不例外，嗯？”

我伸手試探性地點(diǎn)了點(diǎn)小胖，但見它沒有拒絕，也像殷殷一樣，用手摸了摸，它毛色白得發(fā)光，摸起來也特別舒服，全身肉嘟嘟的，我忍不住捏了捏，它立刻發(fā)出“嗚嗚”的聲音，我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殷殷道，“小胖，不許發(fā)脾氣，這是媽媽的好朋友，以后也就是你的親人了，小胖不是最聽媽媽的話了嗎？”

小胖又“喵”叫了一聲，顯然覺得自己的媽媽有了朋友就忘了自己。

我忍不住又捏了幾下，它一臉冷漠瞧著我，我想，若不是殷殷在這兒，估計它會拿著它的小爪子撓花我的臉的。

殷殷解釋道，“我原先救它的時候，它還很漂亮，只是后來再遇到它的時候，可能是當(dāng)時中毒太深的緣故，它時常偶爾發(fā)病，我沒辦法，只能試著用藥，毒是暫且壓制住了，但從此留下了副作用，身體也不再像從前那樣苗條了。”

此時小胖很應(yīng)景地“嗚嗚”了兩聲，同剛剛兇巴巴樣子不一樣，此時聽起來顯然很悲傷，明顯為自己身材走樣感到傷心。我安慰道，“沒關(guān)系，小胖原先漂亮，現(xiàn)在呀，也肥得可愛嘛。不管小胖變成什么樣，媽媽還是喜歡小胖，對不對？”

小胖很滿意我的回答，“喵”叫了一聲。

殷殷道，“不過，那毒太厲害，我雖然研究了很久，但終究找不到有什么法子，能徹底解了小胖身體里的毒，只是每年都要給它上一回藥，小胖才能繼續(xù)活下去。”

我寬慰殷殷道，“沒事的。只要有你在，小胖總不會出事的，不是嗎？”

但我又不解道，“只是究竟是什么毒，竟然這么厲害，都可以反復(fù)復(fù)發(fā)？”

我一時想起來宿遲，道，“如果被旁人發(fā)現(xiàn)，倒可以煉制上好的毒藥殺人。”

殷殷搖頭不解，道，“山中萬物，為了活下去，總有自己的辦法，有些則是偽裝成同環(huán)境一樣的顏色，有些則會分泌唾液，唾液帶毒，咬一口，就可以讓獵物深中劇毒，但我在山中居住這么久，知道無論何種植物或者動物，它們身上所帶來的毒，都只會讓獵物一次斃命，萬不會反反復(fù)復(fù)復(fù)發(fā)，所以，我也實在搞不清楚。”

我道，“也許這山里頭還住著我們不知道的猛獸，也未可知呢，或者也可能小胖嘴饞，偷吃了什么不該吃的，中了這樣的毒藥。”

殷殷道，“也許吧。”

我同殷殷，又帶著小胖，在山中溜達(dá)，小胖跑在我們兩個前頭，不知道發(fā)現(xiàn)了什么，忽然向草叢里跑去，但見它匍匐在那里不動，忽的一撲，一只彩色蝴蝶飛了起來，小胖見那蝴蝶飛走了，不甘心，就屁顛屁顛地追那蝴蝶。那蝴蝶也是調(diào)皮得緊，忽而高飛，忽而低飛，忽而飛到小胖眼前，又忽而飛走，把小胖急出了脾氣，在地上亂撲起來。待那蝴蝶終于玩盡興飛走了，小胖才頹然地跑到殷殷面前求抱抱，嗚嗚地在殷殷懷里哭起來了。

“乖，小胖不哭。回家了，媽媽親手給小胖做個蝴蝶玩，好不好？”

小胖“喵”得叫了一聲，伸出舌頭來舔了舔殷殷的手。我瞧著小胖，心想，這世上竟還真有這樣有靈氣的小動物，都能聽得懂人講話，屬實是神奇得緊。但也許只是殷殷同它相處得久了，彼此間的脾性都互為了解，也未可知，畢竟，它雖不會說話，但也是一條活蹦亂跳的生命，既如此，自然就會有感情，朝夕相伴，才心有靈犀罷了。

我道，“殷殷，它沒有親人嗎，它的爸爸媽媽哪里去了？”

殷殷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小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我試著偷偷跟蹤過它一回，但小胖很聰明，知道我跟蹤它，就故意繞了很多路，把我繞進(jìn)去才自己跑走了。”

我看了眼趴在殷殷懷里睡覺的小胖，道，“為什么，它不是最喜歡你了嗎，怎么不會帶你去看它的爸爸媽媽？”

殷殷搖頭，道，“不知道，也許是怕我傷害他們吧。”

“這么說，它還是不相信你唄。”

殷殷也沒有生氣，道，“也不能這么說，我們雖然親近，但終究人與動物有別，而且，也偶爾有附近過路的人發(fā)現(xiàn)我的居所，來我的房里小歇，可能小胖它，不太放心。”

“不過，未央姑娘，悄悄告訴你，其實有一天晚上我睡覺的時候，見過小胖的家人。”

“真的？”

殷殷驕傲得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有一天晚上我身體不舒服，很難受，睡得也輕，晚上聽到耳畔有小胖的聲音，但很顯然不是它一個，還有另外兩只也在說話呢，我能感覺得到，它們都學(xué)著小胖，舔了舔我的手呢。它們走的時候，我偷偷睜開眼睛瞧了瞧，那兩只想要偷吃桌上的果子，被小胖湊了一頓，三個才走了。只不過呀，那兩只瘦，被小胖揍了一頓自然不高興，就不管小胖，相跟著跑走了。”

我嗤笑一聲，想象那番場景，也是可愛得很。

我同殷殷在半道上同小胖告別，就回去了。晚上吃罷飯，殷殷在走廊上洗碗筷，我則坐在院子里的搖椅上賞月。月亮又大又圓，我仰頭看它，覺得很奇怪，我在宿遲府里抬頭看到過很多次月亮，可月亮是同一個，但不知道為什么，今夜的月，同那時的月，卻顯然不一樣。那時候的月，映照著高高的府衙同遠(yuǎn)處的西海跟晚風(fēng)，雖然有無邊廣闊的夜，但心里頭卻覺得促狹得很，而今夜的月，在山巔，在樹叢之上，在小小的庭院里，抬頭只能看到一小片夜空跟星星，但心里卻似海一樣廣闊。我實在不知道是因為什么。

殷殷很考慮我的感受，擔(dān)心我在山里整日看著鳥獸蟲魚和花草樹木會悶壞，跟我說，“未央姑娘，三日以后順德府要舉行沐香節(jié)，未央姑娘要是喜歡，我們一同去瞧瞧？”

“沐香節(jié)？”

“嗯，屆時，順德府家家戶戶門前插花，女子則滿頭戴花，整個順德府街市也全都擺滿了花，香飄十里。”

“還有這樣的節(jié)日？”

前有安西府祝海節(jié)，今有順德府沐香節(jié)，荷華所說，誠不欺我，可巧，還都被我給趕上了，既如此，那我自然是要熱鬧熱鬧了。

殷殷點(diǎn)頭，道，“在順德府，最有名望的并不是府衙老爺，而是兩大醫(yī)藥世家，一個是城西的蘭陵氏，一個是城東的蘇氏。原先順德府因背枕嫣然山，藥館眾多，蘇氏的祖上，也是眾多藥館伙計里頭的一員，但后來，因為藥館眾多，導(dǎo)致惡意競爭，藥材質(zhì)量問題嚴(yán)重，出現(xiàn)很多服藥加重病情的案子，更嚴(yán)重的，則直接導(dǎo)致了死亡，百姓鬧得厲害，府衙不想把事情鬧大，被朝堂知道，就嚴(yán)厲整肅了很多藥館。這次整頓以后，很多藥館經(jīng)營不下去，紛紛關(guān)停，唯獨(dú)蘇氏祖上謀得時機(jī)，提高藥材質(zhì)量，挨家挨戶跑腿出售，一來二去，人們爭相傳頌，蘇氏也就此做大了生意，成了順德府坐鎮(zhèn)一方的醫(yī)藥館。蘇氏在順德府做大的時候，蘭陵氏還是從別的地方逃難移居過來的貧民。那時候蘇氏生意雖好，但經(jīng)過很長時間的發(fā)展，也慢慢出現(xiàn)弊病，比如接待客人也有高低貴賤之分此類，而且也有很多不好的傳聞。因此，蘭陵氏抓住漏洞，以只給貧民看病打通了順德府市場，成為了同蘇氏匹敵的醫(yī)藥館。”

我問道，“那這兩家，究竟誰更厲害些？”

殷殷道，“都是治病救人的事情，本不該比較，但若是從百姓角度來說，原先是蘇氏，但現(xiàn)在是蘭陵氏了。”

“為什么？”

“蘇氏當(dāng)初見蘭陵氏崛起，大有強(qiáng)占他位置的勢頭，就對藥館進(jìn)行了革新，革新以后的蘇氏藥館，也開始認(rèn)真對待前來看病的窮人。而且，蘇氏是順德府本地人開辦的藥館，而且藥材種類，用藥都完全采自順德府，按照順德府當(dāng)?shù)厝说纳眢w狀況來配，而蘭陵氏來自外地，且用藥也比蘇氏奇怪，因此，百姓從心里更加接受蘇氏。但現(xiàn)在，因為蘇氏用藥保守，所以用藥時間長，且效果慢，而蘭陵氏用藥大膽，奇特，雖然曾經(jīng)因用藥鬧出過人命，但蘭陵氏的藥見效快，周期短，因此，百姓現(xiàn)在則更加推崇蘭陵氏。”

“那這些同沐香節(jié)有什么關(guān)系？”

殷殷道，“沐香節(jié)，又叫藥節(jié)，早年順德府發(fā)生過一場大的瘟疫，全城百姓死傷無數(shù)，蘇氏跟蘭陵氏在那時聯(lián)手制藥，救死扶傷，才遏制了那場大災(zāi)難，因此一事，蘇氏跟蘭陵氏在順德府百姓心中的地位更深，百姓為了感激蘇氏同蘭陵氏的救命之恩，自發(fā)舉辦了藥節(jié)。藥節(jié)上所售賣的多為各種花草，奇香無比，所以也叫沐香節(jié)。沐香節(jié)流傳至今，不再像早年那般，只交易各種藥材，人們?yōu)榱藷狒[，也在沐香節(jié)那天，售賣各種香味獨(dú)特的藥材做成的香囊，熏香之類，還會有制香大賽，識香大賽等比賽。

“這么熱鬧嗎？”

殷殷點(diǎn)頭，道，“愛香，是人的本性，這可是順德府最盛大的節(jié)日呢，到時候，全府縣的女子都會出門來游賞呢，因此，沐香節(jié)也有一個不太雅致的名字，叫作月老節(jié)，只不過男女在一起靠的不是紅線，而是香。那時候女子會使出家里祖?zhèn)鞯纳系群孟悖炎约旱囊路孟阆愕模^上的假花，手里的帕子全都是香香的，說不定，與某個男子擦肩一過的瞬間，便會一見鐘情呢。”

我實在想不出，那該是一副怎樣的場景，在千萬人的街市上，在萬千的花海里，于眾多香之中，卻獨(dú)獨(dú)記住到了她的味道，于是忍不住回眸，凝望她背影依依，蓮步輕移……總之，大概是很美很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