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皰屋來，我來找狗牙，狗牙又在看書了，見了我立刻忙活起來。

我將在皰屋里的一切全都敘述了一遍，“狗牙，看來，你的猜測是對的，原來，她們都是駐顏村的人。”

“只是，狗牙，為什么錦玉她……也會變老？難不成，她也失了身？”

狗牙點頭，道，“想來錦玉她曾經嫁過人。恐怕也有過孩子，不然，何以來的母乳？”

“只是，柳玉梅同蘇茗澤既是圓了洞房，便一夕之間老去，倘若這個錦玉也是此的話，為什么只是腿上的肌膚衰老，而其它的部分卻并沒有壞掉？”

我想了想，只道，“是不是就像人一樣，雖然都是人，有的人會在一百歲的時候死去，有的人卻年紀輕輕就死掉了，所以，駐顏村的人，有的人只是某些部位會衰老，而有的人則會遍身老去？”

狗牙沒有說話，半晌道，“也許吧。”

“那這么說，我們就可以從錦玉身上了解駐顏村的事情了。”

狗牙點點頭，“未央姑娘，照你剛才說的，原來這玉華少爺總說他沒病，的確是實話，這一切，恐怕只是想要錦玉留他在身邊伺候玉華少爺一輩子，只是這法子，旁人不知道，只以為他有病，且總是不免要往壞了去想他自己。

我嘆了口氣，“是呀，這玉華少爺前些時辰才說，那李夫人自以為聰明，可其實是這世上最愚蠢的女人，可他這番行為，豈不也是一樣的嗎。”

“未央姑娘，如今事實已經清楚了，便沒有必要再繼續給玉華少爺治下去了。”

“狗牙，既然這是那玉華少爺的私心，我們何不幫幫他，陪他瞞下去？而且，這樣也能繼續調查清楚駐顏村的事情啊。”

狗牙想了想，點點頭，“好吧。”

“未央姑娘，后日的仙女節，府尹大人有約，恐怕不能跟你一起上街了。”

我遺憾道，“我知道，我沒有這府尹大人重要，當然就請不來狗牙跟我一塊上街了。”

狗牙連忙擺手，“未央姑娘真是誤會了我，我……我打心底里……稀罕未央姑娘……”

我瞧著狗牙的樣子，笑道，“逗你玩呢，你還當真了，我知道你跟我不一樣，你是大夫，每天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忙，我呢，來這里只是為了玩而已。”

仙女節這天，早上醒來就看到月紅在屋子里忙前忙后，床上，花瓶里，門框上皆是插著一把草。

月紅見我醒了，道，“姑娘，你醒了，今天街上可熱鬧了。”

我剛要穿衣服起床，月紅卻是止住了我，然后抱過來幾件衣裳，“小姐，今天是仙女節，需要穿粗布裙，我一早給姑娘都備著了，姑娘穿上吧。”

我摸著那裙子的手感甚是粗糙，只怕還要劃傷了我的肌膚呢，“這是什么裙子？”

“姑娘，這你可不知道了吧。這衣裳是咱們仙女山中的植物做的，具體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家家都不太一樣。”

“為什么要穿這個呀，可是有什么說處？”

月紅邊給我梳妝，邊道，“姑娘這可是說對了，的確是有出處的。”

“我們這的仙女山有一個傳說，據說呢，曾經玉帝有個女兒，叫繡娘……所以她們兩個便雙雙跳湖殉情而死了。后來，為了紀念繡娘跟許廣文，念起繡娘在山中生活五百年，怕是整日都以山中植物為生，過著清淡的生活，家家戶戶的女子呀，便采摘山中的植物做裙子，每逢仙女節都要穿呢。而當初許廣文家境貧窮，所以男子呢，每逢這天，便會穿上草鞋，以此表示紀念。”

“待會呀，還有翡翠團子，也是為了紀念她們兩個的。這翡翠團子家家戶戶也都不一樣，做出來的味道取決于采的什么草。因為顏色像是翡翠，所以我們這的人都把她叫翡翠團子，待會啊，姑娘可以嘗一嘗。”

月紅為我梳好了妝，妝容極是清麗淡雅，頭上也沒什么裝飾，“月紅，過仙女節，這些吃的，穿的，用的，難不成都要一切從簡嗎？”

月紅點點頭，道，“當日繡娘在山中，也是如此，不過姑娘，待會街上會有很多好玩的呢。”

“真的？”

月紅點頭，道，“下午的時候，我們德化府會舉行隆重的祭山呢。”

“是為了給繡娘跟許廣文祭奠吧。”

月紅搖搖頭，道，“這個就不是了。雖然這仙女山的來源與繡娘跟許廣文有關，但是呀，在我們德化府，家家戶戶若是有什么大災小病，或者女子想要求姻緣的，又或者夫妻間想要求子的，皆會到山上的廟里去焚香祭拜。而下午的祭山呢，則是老爺親自率領舉行的一場最隆重最盛大的祭奠，為的是要保佑德化府來年風調雨順，百姓安康和樂。”

“我明白了，當初我在安西府的時候，他們有祝海節，據說是為了紀念海神，在德化府的時候，那嫣然山里據說也有山神，看來，各處各地都有一個海神呀，山神的，專門來保佑各個府縣的安寧。”

“未央姑娘，原來，你去過這么多地方啊，”

“是呀。”

“未央姑娘，那你能給我講講嗎？”

“你想聽啊？”

月紅點點頭。

罷了，月紅只道，“未央姑娘，你可真是厲害，一個人就能到這么多地方。”

“這也算厲害啊？”

“當然了，我可沒有這個本事。如果是我，說不定早就丟了呢。”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時分，天色漸漸暗下來，德化府暮色深深，站在街上遙望，遠處晚霞消退，仙女山在深藍的天色里唯余下一線輪廓。

街道兩旁，皆是站滿了人，樓上的，也都紛紛探出來腦袋，那些女人，則紛紛搖著扇子，倚窗憑欄。

但見眾多身體強壯的男人皆按著某種陣列，隔著一定距離站在街道中心，肩上扛著一條金色蜿蜒的巨龍，府尹大人則連同幾個官員，皆是身穿官服，站在巨龍前頭。

那玉華少爺站在幾排官員身后，左顧右盼，一瞧見了我同錦玉，便朝我們做了個鬼臉，錦玉掩著帕子笑了起來，隨后用食指示意那玉華少爺要安靜。

隨著一聲“起”，這些大漢紛紛將肩上的龍舉了起來到了頭頂，人群中響起來陣陣歡呼聲。

巨龍在官員身后游動了起來，小孩子則拿著家里大人做的小龍跟著巨龍跑了起來。

家家戶戶門前站著等待的人，舉著火把向著巨龍身子里頭點去。

“錦玉，這些男人可真厲害。”

錦玉道，“這些男人都是德化府專門訓練用來抬龍的，龍身子里頭的火燃燒起來，溫度可高了，一般人可受不來這個。”

“為什么都要向龍身上點火呢？”

“這火里寄托著家家戶戶的心愿，期盼著下一年可以家庭和睦，財源廣進，這大龍可以帶著每家每戶的期盼到山里頭，讓山神實現她們的愿望。”

暗夜被火光照亮，每人的臉上都在火光中洋溢著笑，在眾人集聚一堂的歡樂中，似乎忘記了一切的不順與苦難。

巨龍繞著德化府的主要街道轉了一圈，便朝著山上而去，眾人皆是遙望著遠處仙女山，山上巨龍金光璀璨，盤桓而上，仙女山亮堂堂的，街上的老人則閉著眼睛，對著遠處的巨龍念念有詞。

我同錦玉又在街上各處閑逛了好一陣，街上有各種小玩意，誰知人群中卻傳來好一陣喧囂之聲，月紅前去聽了聽，道，“姑娘，我聽他們說，好像是仙女山出事了。”

“聽說是游龍的人在仙女山撞見了兩具尸體。”

“好好的，怎么會有尸體？”

此時周圍響起來嘰嘰喳喳的議論聲。

“誒，你們知道嗎，好像是一男一女，恐怕是對夫妻，好像還摟著呢。”

“怎么會死到山上呢？”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餓死的，再要不然，就是凍死了。”

“真是可憐，你說，好端端有家不回，干嘛非要跑到山上？”

“說不定，是哪里來的難民呢？”

我們一時半會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大家都沒有了游玩的熱情，只等著那些上山的人下來，好知道個真相。

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人紛紛想跟著下來了，一旁的人急忙向他們打聽。

“喂，二柱，山上那兩人是誰呀？”

“老張家的兒子和那個寡婦。”

二柱的聲音洪亮，一時間眾人皆是議論紛紛，在暗夜里極為嘈雜，好像發現了什么驚天大秘密似的。

“錦玉，你知道他們說的是誰嗎？我看大家，好像都知道那兩個人。”

月紅在一旁道，緩緩道，“未央姑娘，這個呀，我知道，他們兩個，就是我們村子里的。男的，叫阿勇，女的，叫水秀。這個水秀娘家可窮了，結婚的時候，也是被她娘家的人賣到我們村子里的。水秀長得好看，別看她家窮，在村子里，每天出門都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過村子里的人都說，她是個蕩婦，專門在村子里勾引其他男人，村子里的好多男人都喜歡她，包括這個阿勇。她的丈夫聽不得這些話，每天都打她。后來不知道怎么的，這個水秀就跟這個阿勇走到一塊了。她丈夫活著的時候，這個阿勇就領著水秀跑過一回，不過被村子里的人還有她丈夫找回來了，她丈夫差點沒把她給打死，整日栓在屋子里，跟狗沒什么區別，這水秀就跟瘋了一樣，人也不正常了。不過呀，每個人做什么，老天也是看著呢，這水秀的丈夫有天晚上喝酒，回家的路上跌到那河里淹死了。這不，這個阿勇就又來找這個水秀了，還說要娶她。這個水秀可是寡婦，還有個才會說話的孩子，他爹娘哪能同意，而且，村子里頭的人見了他們兩個，就罵他們是蕩婦淫夫。誰能想到，某天，這兩個人竟然拋棄自己的爹娘跟兒子，趁著晚上逃走了，當初他爹娘還找到府尹大人，要老爺幫忙呢，都沒下落，現在看來，竟然是躲到了山上。”

“這件事去年還鬧了好一陣呢，大家都多少知道些。”

眾人皆是紛紛想起了此事，有一人道，“真是晦氣，好好的祭山被這兩個人給攪活了，活著的時候害死他爹娘，她丈夫，死了還要來禍害咱們全府縣的人。”

“是呀，要我說，就應該把這兩個人當著全府的人活活燒死，給大家一個說法，也好給山神道歉，要不然，來年出了什么事，可怎么辦呢？”

“是呀。”

眾人皆是紛紛附和起來，直到府尹大人下山，后有幾個壯漢抬著那兩具尸體，已是用布罩著了。

眾人見了那府尹大人，一人高聲道，“府尹大人，要我說，就應該燒死他們，給山神一個說法，給全府縣的百姓一個說法。”

人們皆是高聲喊著，“燒死，燒死……”

一官員大喊，“安靜，安靜。”

府尹大人沖著周圍義憤填膺的百姓道，“各位百姓，仙女節本是德化府一年之中最為隆重的節日，家家戶戶，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辛辛苦苦了一年，期盼著在仙女節的時候，將自己的祝愿跟盼望寄托給山神，希望自己的家人，在來年可以平安喜樂，諸事順遂？可不曾想，竟是發生了這樣的事，身為一府之長，我很難過，也愧對大家對我的信任，為此，我誓必會給大家一個交代，也會親自向山神贖罪。”

“拿火來！”

“不能燒！”

但見玉華少爺站在府尹大人身后，沖府尹大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