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府里閑著也是閑著，索性見哪處有趣便過去幫一會兒忙。她們覺得我是客人，紛紛不讓我操勞，但我喜歡干這些事，很快便跟這些丫鬟打成了一片。她們都喜歡我，說我渾身上下沒有一點架子。

府里一時間但聞見笑聲一片，卻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打破了這份熱鬧，但見一個小廝急急忙忙的跑進來，進來院子的時候由于不注意腳下門檻，還兀自摔了一跤，眾人頓時哄堂大笑。

其中一丫鬟道，“小牙子，跑這么快，可是要見誰呀？”

那小牙子拍拍褲子起身，“自然是見你呀。”

忽然一聲“夫人”嚇得我們慌忙回頭，但見那夫人在一旁丫環攙扶下款款而來，不怒自威，“什么事，高興成這樣？”

眾人紛紛作著揖不敢說話，那夫人又道，“看來這幾日疏了管教，都不知道府里的規矩了？”

大家大氣不敢喘一下，全都屏息凝神，原本輕松的氛圍此時卻像上滿了弓的弦。

“小牙子，你來說，何事？”

那小牙子明顯被唬住了，結結巴巴道，“回……回稟夫人，老爺抓住了那錦玉，因此特地來稟告夫人。”

“此話當真？”

“回夫人，是真的。”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皆大歡喜。”

一旁一個老婆子道，“夫人，看來法師說的沒錯呀。”

那夫人走后，眾人皆是紛紛撫胸疏了口氣，我卻提著燈籠怔怔地一動不動，剛剛開玩笑的丫鬟見此，便是上前來安慰我，“姑娘，你別介意，夫人呀不是針對你，她就是這樣，習慣了就好了。”

大家也都異口同聲附和著，“是呀，是呀。”

接下來的工作我始終強顏歡笑，心不在焉。

我想去看錦玉，經過多方打聽，聽說是關在了府衙的大牢里，月紅告訴我，聽街上的人說，錦玉是在仙女山被發現的，找到她的時候，她渾身虛弱不堪，連走路都很艱難。我暗自擔憂，錦玉的身子已經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月紅還告訴我，錦玉被抓回來的時候，街上圍了好多人，紛紛都是看熱鬧的。月紅嘟著嘴巴不滿道，“這幫人，都不是好東西，聽說是府尹家出的事，巴不得看好戲呢。”

“錦玉姐姐這下是真的慘了，想當初那柳玉梅當街示眾，最終被處以絞刑，而這下，是府尹大人家自己的丑聞，以府尹大人的為人，怎么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又怎么能放過錦玉姐姐呢？”

我決定去找玉華少爺，想來他去求情定是管用的。可剛一到了那里，便看見兩個小廝站在那兒，我欲要進去，卻被攔在了門外。

“我是來找玉華少爺的。”

那兩個小廝面無表情，道，“老爺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內。”

既如此，我不好再硬闖，可我心里實在焦急得很，總不能放任錦玉被這樣關著吧。我去找狗牙，狗牙安慰我，“未央姑娘，別擔心，總會有辦法的。”

“辦法，辦法，都這個時候了，還能有什么辦法，錦玉都被關進大牢了，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未央姑娘，我想到了一個法子。既然不日就將是玉華少爺的大婚，想來到時候老爺夫人一定都會參加，全府上下定會疏于防備，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進去大牢里解救錦玉姑娘了。”

“對，到時候我們只說想來看看錦玉，趁此呢給他們些喜酒喝，狗牙，你可有使人昏厥的藥？”

“現成的沒有，但我可以調制出來，原材料各大藥鋪也都有。”

“好，既如此，我們就在那酒里下些藥進去，這樣，便能將錦玉給救出來了。”

“這幾天，我需要抓緊時間給錦玉，還有我們做一張新的臉，如此，饒這府尹大人再厲害，都不會發現。”

“做臉？”

“嗯……對，我是西竹國的，這是我們家祖傳的秘訣，原先在西竹國的時候，凡是逢人有些傷疤燒傷之類的，我們都可以給他做一張新的臉，保管他改頭換面。”

狗牙眼睛睜得大大的，“未央姑娘，這是真的嗎？”

我臉不紅心不跳，理直氣壯道，“當然是真的了，我騙你做什么。只不過原先在西竹國，是為了看病救人用的，沒想到來了你們玫瑰國，倒可以在這些情情愛愛上幫人了。”

“哇，原來這個世界上竟有這么神奇的東西，看來，是我孤陋寡聞了。未央姑娘，可以教教我嗎？我也想學。”

我若是教了他，豈不是就更容易暴露了嗎，只道，“這可不行，這是我們家祖傳的，教了你，我還怎么靠這個吃飯呢？”

狗牙搔著腦袋傻笑，我忽然拍手，“誒呀。”

“未央姑娘，怎么了？”

“沒，沒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

是呀，我既然可以幫別人換臉，實現他們的愿望，如此，向他們要些錢也是應該的吧，這樣，我在這人間，倒不愁吃穿了。原先我怎么就沒有想到呢，真是白白的挨了那么些餓，吃了別人家那么多白飯。

如此，我的心情瞬間便好多了。

時間過得很快，日子越是臨近，我便越是緊張，畢竟我還沒有做過劫人這樣令人膽戰心驚的事情呢。雖說能救下錦玉很教我激動，但這也抑制不住我的害怕。

玉華少爺大婚這天，府里全都大紅一片，使人一瞧見，便頓感喜氣洋洋。

玉華少爺的八抬大轎，穿過德化府大小街道，喜慶感染了德化府的每一個人，眾人皆沉浸在一片歡呼高興的氣氛中，除了懷揣心事的我，還有狗牙。對了，還有錦玉。我不知道敲鑼打鼓的喧囂聲，是否能穿過牢房里的銅墻鐵壁。

玉華少爺身著紅色的喜服，坐在馬背上，面上的表情使人看不出喜樂。

對拜過天地后，氣氛被推向高潮。我同狗牙對望一眼，先行找了個理由離開，在約定的地方同狗牙匯合。

我同狗牙皆是拿了好酒，貼上了新的臉，急匆匆撿著無人的小道同往衙門里去。

今夜月色明媚，夜風微涼，鼓樂之聲穿過高墻，在夜色里飄渺。

到了府衙，但見衙門緊閉，外面站著兩個穿著一樣衣服，腰懸佩刀的人，狗牙只提著酒桶，同我一起上前。

“站住，什么人？”

“大人，您忘了我了嗎，我是老夫人身邊的翠珠呀。”

他只一臉疑惑地瞧著我，我道，“您呀，貴人多忘事，不記得也正常。更何況，我在府里不過是個三四等的丫鬟，哪能同夫人身邊的巧香姐姐比呢。”

我只故作嘆息，但聽他道，“人無高低貴賤之分。”

“唉，大人，話是這么說，但這世上，哪個人不是長著一雙勢利眼？只不過呀，我知道，大人公平正義，斷然跟他們不一樣，您說，是不是？”

我見他面色舒緩，繼續道，“今日是咱們玉華少爺的大喜之日，各位大人還堅守職責，屬實是辛苦了。這不，我替地奉老爺夫人的命，提了這喜酒給各位喝，也好呀，沾沾咱們玉華少爺的喜氣。”

“來，鐵栓，快，給大人們盛酒。”

狗牙打開了木桶，酒香頓時四溢，兩人仍舊保持原先昂首挺胸的站姿，但是眼睛已是不住地往酒上瞟。

我舀了兩碗遞到他們面前，“大人，這酒，是老爺從那九原府的杏花村拉來的名酒，這杏花村的酒，可是享譽玫瑰國呢，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人，快嘗嘗。”

他只閉著嘴，我輕掩嘴一笑，道，“大人是怕我在這酒里下毒？誒，翠珠知道，大人所說眾人平等，不過是哄人的話，翠珠實在是高看了自己，竟妄想大人能喝翠珠親自盛的酒，既如此，夫人問起來，翠珠只能一人承擔過錯了。”

我滴下幾顆淚珠，“鐵栓，既然大人們不喜歡我們送的酒，我們還是走吧。”

“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府尹大人白天有交代，因此……喝酒只怕誤事。”

我噗嗤一笑，道，“大人，這你們就不懂了，這酒，是夫人令我們送來的，夫人的話，府尹大人還能不聽嗎，所以呀，大人們只管放心。再說了，只喝這一碗，醉不了人，又何談誤事一說，大人們說是不是？”

他們相視一眼，最終點點頭，“既如此，那就多謝姑娘了。”

喝罷，原先那人道，“姑娘，府衙中還有好多我的弟兄們忠于職守，沒有酒喝，因此，在下能否請姑娘也為他們送些酒？”

我正愁找個什么借口才能讓他打開這府門呢，沒想到他倒真是主動。

“這是當然了，少了誰，都不能少了辛苦當差的人，大人說是不是？”

我同狗牙掛著笑臉進去，只道，“大人，翠珠想，老爺平日可是咱們德化府有名的大好人，誰不說咱們老爺賞罰分明，公平正義，體恤百姓？今日既然是老爺家的喜事，翠珠想，也給關在牢里的那些罪人送些酒喝，如此，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想來，他們也定會感念老爺的好。”

他們兩個又是相視一眼，最終點點頭。

我同狗牙一一給他們舀酒喝，進得那牢里頭，那獄卒端酒，卻趁機摸了我的手，喝酒的時候，都不忘斜眼看我，我渾身直犯惡心，但為了救人，也不得不向他拋幾個媚眼，說些溫言軟語的話。

果然，這招的確管用。牢門一打開，鋪面而來一股很重的陰氣。但見前頭一條悠長道路，陰森森的，燭光在墻壁上搖曳，很是嚇人。

“二位，這牢里頭，關的可都是殺人放火、坑蒙拐騙之徒，因此，還要小心為好。”

我同狗牙面面相覷，終是鼓著勇氣進去了。狗牙低聲同我道，“未央姑娘，這監牢有四個通道，其中最南邊的通道離仙女山最近，我們解救了錦玉姑娘，就走南門，只要通過仙女山，南邊就是夜郎族在的地方，夜郎族屬西南民族，因此，德化府無權干涉搜查。”

雖然我很想從狗牙口里多打聽些，但很明顯此時不是聊天的時候。終于穿過這條漫長道路，卻見地上伏著許多獄卒。就連監牢里的犯人也是全都倒地不起，面對突發情況，我只心里發慌，“狗牙，這是怎么回事？”

“看來已經有人先我們進來過。”

“可這里不像有人進來過，沒有打斗的痕跡呀。”

狗牙仔細觀察了觀察四周，又探了探其中一個獄卒的呼吸，道，“是沒有打斗的痕跡，他用的，應該是催熟香。”

“什么是催熟香？”

“這種香一般只在青樓常用，只要在房間里點上少許，就可使人昏昏欲睡，如墜入溫柔之鄉，許久都不愿醒來。”

“青樓，難不成青樓里的人來過，可她們來這里做什么？”

狗牙搖頭，道，“未央姑娘，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找到錦玉姑娘為要，不然，等那些人酒醒了，可就難辦了。”

“好，那我們兵分兩路，你查那邊，我查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