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的時候，醫生給守在產房外的李家和郭家報喜，說生了一個千金的時候，衛國的臉色很難看，半晌沒有說話。郭福祥看在眼里，氣在心頭。他想抽煙，可是醫院不許抽煙，他想出去，可是又不能就這樣把女兒丟下，覺得憋得很難受。終于，他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衛國，你是不是嫌大敏生的是個妞？”衛國沒有吭。“這樣吧……”郭福祥沉默了一下，“你要是嫌她生個妞，不想要，我現在就找個架子車把大人連孩子都拉走，你再找個能給你生兒子的！！”

“要要要。”衛國沒想到一向待他親如父子的老丈人這次居然說話這么硬氣，嚇得連連保證。“不嫌棄，不嫌棄。”

守在一旁的曾玉蓉卻忍不住擔心，女兒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

李家住的是個小雜院，衛國夫妻倆住一小間，跟李則澎夫婦的三間連房是門對門。孩子出生第九天，按規矩，親戚朋友們都來慶賀。一大早，抱著孩子坐在窗邊的淑敏就聽見窗戶外有人嚎啕大哭，盡管天氣熱，因為怕坐月子受風，所以窗戶一直關著，看不清來的人是誰。“哎呀~我們李家這是要絕后了呀！！”來的人一邊大聲地哭，一邊往對面的屋里進。

“哎呀，大姐，你哭啥哭啊！”是公公李則澎的聲音。

“我們倆可不重男輕女，孫女當孫子一樣養，是吧則澎！”婆婆說話的聲音明顯比平時大幾倍。淑敏下意識地把女兒摟地更緊。

“嗚嗚嗚~~我們李家~~我們李家絕后了呀！這倒霉的計劃生育啊！~~絕后了呀！”

“大姑，你沒聽廣播里說啊，人口普查中國人都超過十億了，不計劃生育能行啊！”是衛娜的聲音。“你小姑娘家懂個屁！”李家大姑仍舊自哭自的，也沒人再接她的腔。李則澎有點不耐煩，直想把她往里屋推，又怕招惹了她她哭得更有勁兒，就沒再理她。過了一會兒，她自己擦干了眼淚，拉住于曼芝往里間走。“咋回事，不是讓你找個人給他倆那屋擺制擺制嘛。咋還是生個妞。”

“小點兒聲。”于曼芝邊說邊下意識地往窗外淑敏的方向瞥了一眼。“找啦，找的咱門口他二叔！不知道咋回事，這次弄失手了！”

“他是不是看錯了啊……按理說不該啊，這遠近都是找他看哪！咋偏給咱家看錯，這生個妞，國家又不讓生了，可咋辦呢！”李家大姑越說聲調越高，聲音順著窗戶縫溜進淑敏的耳朵里。婆婆她倆說的這件事，淑敏是知道的，結婚前門口的二大爺來他們屋看過，正巧那天她在，他們嘴上說是看看新房，其實她早就聽說過，二大爺看風水的能力是一流的，遠近聞名，婆婆讓他來看新房肯定是有想法的，所以他來的時候她便知趣地出去了。二大爺在屋里指導了一番，婆婆就眉開眼笑地出去喊衛國，讓衛國按照她的說法布置家具。淑敏走到二大爺跟前打了個招呼，說大爺我送送您。二大爺邊走邊回頭看了一眼在屋里忙著擺活的娘倆，對淑敏說：“給你和衛國擺了一個為你們好的方位，他們以后都老了，你倆過得好才是正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我走啦，不用送，你回吧。”淑敏聽得一頭霧水，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婆婆是找他看生兒子的風水。

“越是親的反倒靠不住了，真是！”李家大姑邊說邊往外走。

“大姑，我帶你看看孩子去吧。”李家二妹衛紅和三妹衛娜推門進來，“嫂，咱大姑來了。”

“孫女也一樣好，一樣好。”于曼芝邊跟在后面邊說。

“起名兒了嗎？”

“起啦！我跟我二姐起的！”衛娜滿臉自豪地說。“本來想叫李兵的，當兵的兵，他們都說女孩兒起個男孩名不好，我們就翻字典重新起了，改成叫菁。”

李家已經二十多年沒有見過這么小的孩子了，大家都圍在這個名叫李菁的女孩跟前：“菁菁，我是二姑，記住啊，她是小姑，小姑。”

淑敏低頭看著懷里長了皺皺巴巴的小臉，歪著嘴巴找奶吃的女兒，只覺得這個世界她最美。這個時候，她還不會去想，這個女兒會不會給她的人生帶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