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紅掂著飯盒去醫院了，家里只剩抱著孩子的淑敏和李則澎夫婦。淑敏把孩子遞給公公說，爸你抱著孩子吧，我跟媽把八仙桌抬出來準備吃飯。

“別別別，我抬桌子，孩子你抱住。”一聽說讓他抱孩子，李則澎的汗馬上就下來。

“你快別讓他抱了，再摔住孩子。”于曼芝從廚房走過來。

“不行不行，多少年都沒有抱過孩兒了，上次都把我僵得不行。”李則澎邊說邊把條幾下面的一張八仙桌搬出來。

淑敏忍不住想笑。那時孩子才幾個月，有一次她忍不住要上廁所，廁所在院子里，又不能抱著孩子去，正好公公在家，就把孩子一把放到公公手上，跑去廁所了。等到從廁所出來，只見公公站在她離開的位置，兩腿僵直，雙手托著孩子，眼睛直直地看著孩子，隆冬臘月，臉上的汗珠直往下滾，仿佛他手上抱著的不是孩子，而是一顆炸彈，稍微一動就會“bong！”地滾下來。

一會兒，衛娜和衛國回到家。一進門衛娜就嘟著嘴，嚷嚷著：“別叫我去伺候我大姐了啊！”

“咋了？”淑敏看她不高興，以為在醫院又發生了什么事。

“咋了？折騰人唄！不能活了。”衛國斜著眼悄悄對著淑敏撇撇嘴。

“這也不得勁兒，那兒也不舒服，凈瞎折騰人。她自己惹來的事，還叫一家兒人伺候太后一樣伺候她。你們誰想去伺候她誰去，反正明天我是不去了。”衛娜搬了凳子過來準備吃飯。

“明天我也不去了，今天晚上都請了一天假了。”衛國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淑敏抱著孩子，先給孩子喂飯。

“你們都不去，總得有個人替換吧。”于曼芝邊吃飯邊用眼睛遛了一邊桌上的幾個人。“衛國上著班了，晚上還得去勝利廠里干……”

淑敏喂了孩子一口飯，沉默著不說話。

“衛國你別去了，要是勝利那邊不忙了你就管去送送飯都行了……還是衛娜去！”李則澎交代說。

“我不去，我伺候不了她，伺候她還不如伺候我侄女呢！”衛娜邊說邊喂了菁菁一口飯。

“你不去誰去！”于曼芝有點斜著眼訓她。

淑敏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衛國說：“我去吧。我下班就去。”

“好好，我幫你帶菁菁啊。”有嫂子替她擋槍，衛娜特別開心。

孩子喂飽了，衛娜也吃飽了，抱起孩子坐在一邊逗她。

淑敏吃完飯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吃完了。她站起來把碗收收，正要去刷碗。

“我去刷吧。”衛國接過碗正要去廚房。于曼芝看見了，咳嗽了兩聲，然后沉著臉說：“你刷啥碗，泡水池里都行了。去歇歇吧，忙一天了。”

正在擦桌子的淑敏聽見了，走過去把碗刷了刷。然后又走出來繼續擦桌子，掃地。

“別收了，等下衛紅回來還得吃。”衛國邊說邊接過掃帚說。

“你們誰去醫院把衛紅替換過來？”在一旁看見的于曼芝問。

“我去，我現在就去。”淑敏去廚房洗了洗手，拿上外套準備出門。

“你先去，等衛紅回來吃完飯再去替你啊！孩子小，不能讓你在那兒值夜班。”于曼芝喊住即將出門的淑敏。

“哦，我知道了。”淑敏穿上外套消失在黑夜里。

衛紅回到家吃完晚飯已經有點晚了，她趕快洗洗臉就去醫院把嫂子替回來了。淑敏回來以后又給公婆交代了一下衛華在醫院的情況，吃了什么藥，輸了幾瓶水，就去哄孩子睡覺了。

因為睡得有些晚了，孩子有些鬧瞌睡。“哭哭哭，煩死了！”旁邊的衛國因為孩子哭鬧用枕頭蒙著頭，淑敏哄了好半天才把孩子哄睡著。等孩子睡熟了，她卻睡不著了，想起今天的事躺在床上生悶氣，衛國脖子窩在枕頭里，呼嚕打得震天響，攪得淑敏更加心煩意亂。

“我今天要是不接腔說去看護衛華，恐怕婆婆的臉色得難看好幾天了。衛華折騰人那個勁兒，她親哥親妹妹都受不了，就我這個當嫂子的能忍。衛國也是，都不知道幫我說幾句，啥事都讓我一個人擔了！”想到這，淑敏氣得翻個身，結果卻把臉轉到了衛國這邊。“唉，算了，衛國這張嘴啥時候也吐不出一句好話，每次替我說話都得跟他媽吵幾句，最后還得我看她臉色不說，還讓街坊鄰居聽見看笑話。”看到衛國睡得沉沉地，淑敏的心又開始軟了下來。“衛國就是這張嘴不好，要說顧家，那是真顧家。孩子剛滿月，廠里效益就不好了，雖然讓他回家歇了還發95%的工資，可他一天也沒閑，直接去勝利哥的廠里干了，后來廠里效益好了讓他回去上班，勝利哥這邊的活他也沒推，白天干了晚上干，一個人打兩份工。”因為衛國夫妻住的這間屋比其他屋都低，所以對面屋里的燈光透過門上的玻璃正好照到他們的床上，印在衛國的臉上，淑敏看見衛國臉上左一道右一道被鐵屑燒過的印子，早把白天發生的煩惱拋到腦后了。“算了，睡吧，衛國都是為了我們三口過得好，這點小事，忍忍也就算了。”

睡吧，淑敏把衛國的枕頭悠著勁拽平，衛國翻了個身，一家三口都穩穩地睡沉了。睡吧，人生如夢，夢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