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雨之后天氣很快熱了起來，衣服穿得少了，李菁的活動量也逐漸大了起來。衛華身上的刀傷剛好，又得了黃疸型肝炎，每天活不成活不了地鬧著。只有淑敏默默地伺候著她，每天用自行車推著她去醫院。這天淑敏推著衛華從醫院回來，進院子里的時候，看見女兒正在院子里站著。一看見她，孩子就“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淑敏趕快把自行車停好，這時候于曼芝看見兒媳婦回來了，孩子又在大哭，就趕快從廚房走出來，連珠炮一樣地開始說：“今天李菁很不聽話，讓干啥非不干啥，還咬我一口，氣得我打她屁股兩巴掌。”一進門就聽到婆婆吧嗒吧嗒地向自己告狀，淑敏就有點不高興，孩子還一直在哭鬧，停好車，她就一把把孩子抱起來，一只手托著一只手開房間的門，沒想到，孩子坐在她的胳膊上哭得更厲害了，邊哭邊扭，撐著要下來。淑敏只好又把她放在地上，一邊讓孩子就站著摟著她的小腿，一邊開門鎖，今天也奇怪，怎么擰也打不開門鎖。好不容易打開了，就把孩子抱進屋子里去，剛把孩子放在床上，孩子自己又哭著順著床腿溜了下來。淑敏覺得有點不對勁，就把女兒抱起來，讓她趴在自己腿上。這時候于曼芝拉開屋門，探進來頭看。淑敏把女兒褲子扒下來一半看，一看不當緊，眼淚瞬間冒了出來。孩子的屁股上已經被打的黑紫了，怪不得她不讓抱，一抱就哭呢。

探頭進來的于曼芝看見兒媳婦把孩子褲子脫下來看，本來有點不高興，自己打了孩子，雖說有點沖動，但奶奶揍孩子，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不過她還是有點心虛，所以也進來看孩子屁股，結果一看也是嚇了一跳，趕快說：“你看看，你看看，我隔著衣服打了幾下，咋會打紫了呀！”

這時候，衛國正好也推著自行車進院子。于曼芝從窗戶看見兒子，馬上高聲說：“誰也沒想到下手重了呀。”衛國在院子里就聽見屋里說的話了，推門進來，一眼看見孩子的屁股，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一咬我，把我咬惱了，下手重了重了，孩子皮兒也嫩。”“你用啥東西打的啊，打成這。”衛國低聲問。“就咱掃院兒的那個小笤帚……”于曼芝心虛地說，“瞅恁妞給我咬的！”于曼芝邊說邊給兒子看。衛國什么都沒說。于曼芝自己站著有點局促，只好轉身出去，說：“先來吃飯吧，打也打了，怨我了，怨我了。”

衛國站了幾分鐘，說了句：“先吃飯吧。”也轉身出去了。

只留下淑敏抱著趴著的孩子，默默地流淚。

她的腦海里浮現出女兒在哭鬧中掙扎，然后被奶奶拉過來揍了幾巴掌，結果倔強的女兒為了掙脫挨打反過來趴在奶奶手上咬了一口，結果沒想到換來奶奶順手拿起的掃帚更狠的懲罰的一幕幕。可是淑敏很難想象，一歲多的女兒從哪兒來的勇氣和執拗，既然敢咬奶奶進行反抗。想必孩子在挨掃帚揍的時候，一定表現得更加執拗，如果她知道求饒的話，或許奶奶就會停手了，或許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反抗會換來更嚴厲的懲罰，而討饒服軟能讓自己少受點皮肉苦。不知道她長大一點會不會學會服軟，這樣她在這個家庭里生活或許還能容易點。

這天中午的午飯，淑敏沒有去吃，她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一個方法來表示對婆婆的抗議了。之后的好多天，李菁都只能趴著睡覺，因為會說的話越來越多，所以見到門口鄰居，她都會說“奶奶打”，然后做出哭的表情，用于曼芝的話說：“我看這件事，孩子得記我一輩子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