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菁6年的小學(xué)生涯即將結(jié)束。市里最新下了文，今年的小升初采用搖號分配的方式進行，要求各區(qū)各小學(xué)組織學(xué)校填報志愿以后，如果某初中的報名人數(shù)超過招生人數(shù)，就以電腦隨機派位，也就是大家所說的電腦搖號的方式確定要招收的學(xué)生。這讓衛(wèi)國夫婦感到十分焦慮，去年他們這個區(qū)新建了好幾所初中，還沒有招收過學(xué)生，報名的肯定寥寥無幾，而他們看中的二十一中不僅離家近，而且是市重點初中，報名的人肯定擠破了頭。萬一搖號沒搖上，他們又不想讓李菁上那些毫無經(jīng)驗的學(xué)校，那這就意味著要交幾千塊錢的擇校費。要知道，他們倆每個人一個月的工資才200多塊錢，加一起不到500，除去交給父母的200塊錢生活費，還有各種人情事路、婚喪嫁娶，這樣算下來，幾千塊錢著實是一筆巨款。

當人們因為面對未知的結(jié)果而產(chǎn)生不安和恐懼時，往往會更加渴求心靈的撫慰，訴諸占卜便是尋求安慰的一種古老而有效的方式，哪怕這種方式多花金錢也心甘情愿，所以淑敏首先想到的是得找個人來算一算女兒這次能否如愿以償?shù)剡M入二十一中。

盡管花了錢，盡管算命那個女的說，女兒，盡能如愿進入二十一中但需要經(jīng)歷點波折管她還叮囑，李菁在搖號的前一天決不能吃芹菜和香菜，否則一切都“破”了，肯定搖不上了，可淑敏心里還是踏實多了。她自己也知道，算命的這話有50%真，50%假，可這個時候，真假并不是重點，能給她安慰就夠了，所以她寧愿相信這話是100%真。

市教育局公布了各區(qū)搖號的時間，到時市電視臺會在規(guī)定的時間播出搖號的過程，家長們只需要守在電視機前，仔仔細細看自己所報初中搖號時那一行一行通過打印機打印出來的名字里有沒有自己孩子的就可以了。如果有，恭喜，那就是板上釘釘能上了，如果沒有，很遺憾，要么準備好錢擇校，要么聽天由命等著分配吧。

李家所在的這個區(qū)把搖號時間定在了周六的早上八點整。周五晚上于曼芝又包了餃子，李菁雖然不想吃，但在這關(guān)鍵時刻她明白自己絕不能因為這樣的小事惹媽媽生氣，她知道她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繃得很緊了，所以她選擇少吃而不是不吃，七個餃子雖然填不飽肚子，但餃子湯喝飽就行了。她吃了一口，是她最討厭的味道，盡管有時候某種餡的餃子的味道并沒有那么難吃，但吃餃子這件事對她來說已經(jīng)成了一種心理陰影，餃子也不單單是餃子了，而是精神壓迫的一種象征，所以她本能地去排斥去抗拒。她把所有的餃子餡都剝出來，忍著想要作嘔的感覺把所有的餡全吃完，然后再慢慢地用餃子皮去消除因為吃餡而引起的不適感。她喜歡這樣先苦后甜，畢竟這樣才能讓她覺得，盡管有很多討厭的東西討厭的事，但一切都還有希望，美好的總在最后，也能讓她更有勇氣面對下一次討厭的餃子。她把餃子皮吃完，又隨手端了一碗餃子湯喝了一口。這時候，于曼芝端著一盤剛下好的餃子過來。李菁問：“奶奶，餃子什么餡的？”“白菜的！本來想包芹菜的，你媽說你不能吃芹菜，就換白菜了。”李菁突然心里一咯噔，糟了，媽媽交代過，她今天不能吃芹菜和香菜！忘得沒影了……剛喝的餃子湯里有香菜，她也已經(jīng)咽了，這可怎么辦？她心里很緊張，把剛才喝過一口的湯往旁邊推了推。這時于曼芝回廚房端了一碗白水餃子湯說：“這碗給你，沒有香菜。”李菁回答“好”，心里想著“算了，吃了就吃了，自己不說，沒人知道”，手上裝作若無其事地接過湯放在自己跟前。

心里一直覺得有點緊張的李菁即使躺在床上也難以入睡。她覺得胃有點不舒服，肚子也有點不舒服。睡吧，睡著了就好了。九點多衛(wèi)國去上夜班的時候，李菁還沒有睡著，她覺得肚子越來越不舒服。這時候大家都睡了，她害怕說自己肚子疼會招來媽媽的厭煩，所以就想著忍一忍吧，忍到明天白天了再說，過一會兒說不定就好了。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聽著床頭鬧鐘“咔噠咔噠”的響聲，真難熬啊，而且肚子越來越疼了，她看了看表，十一點半，再熬一熬吧，又抬頭看了看表，十二點十分，她又一次躺下。

“你干啥了，不好好睡覺！”淑敏發(fā)現(xiàn)女兒這么晚還沒睡覺。

“沒事，沒事。”李菁輕聲地說。

“趕快睡！”說完，淑敏又轉(zhuǎn)過身睡去了。

肚子已經(jīng)疼得受不了了，本來就有點悶熱的屋里似乎更熱了，李菁感覺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經(jīng)濕了。又抬頭看了看表，才一點半。這時候的她已經(jīng)忍不了了，只好下床輕輕地推了推媽媽：“媽，媽……”

“干啥？！”

“我肚子疼。”

“肚子疼？你咋不早說！你爸剛走你就說你肚子疼！”

“額……我，我本來想著沒事……”

“等著吧！我現(xiàn)在也沒法帶你去醫(yī)院！等你爸下班了吧！”說完，淑敏又躺下了。

“哦……”李菁擦了擦從鬢角流下的汗，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濕了，粘在臉上，又躺回了床上。她背對著母親躺著，睜著眼睛看向窗外，盡管窗外仍舊是一片黑暗，聽著鬧鐘“咔噠咔噠”的表針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