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要給自己買衣服，而且是自己跟著挑，李菁很開心，因為以往總是媽媽下班時路過看到哪里的衣服處理甩賣了，媽媽直接把自己看中的買回家拿給她穿，所以盡管放假沒去成科技樂園，但買衣服這件事也足以抵消了之前的不快。淑敏沒有帶李菁去逛集貿市場，而是去了專賣店一條街。盡管早上母女兩人大吵時淑敏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愧意，但她還是希望通過給女兒買一件好一點的衣服這種方式來安撫自己對女兒的愧疚感。兩個人一路逛一路看，淑敏看中的都讓李菁去試一試。進了試衣間的李菁第一件事就是看標簽上的價格，覺得貴的就不等淑敏發表意見自己就先挑出一些不滿意的地方，把衣服還給導購員。

眼看著逛了一下午，試了一件又一件，面對動輒上百的衣服，李菁一件也沒舍得讓買。最終兩個人進了一家以青春系為主打的女裝專賣店，一件彩虹色的船領厚T恤吸引了李菁的眼球，她不自主地走過去，剛用手摸了摸，導購員便熱情地走上來對她說：“你皮膚白，這件顏色鮮艷，很適合你穿，要不要試試？”李菁轉頭看了看媽媽，淑敏說：“去試試吧。”進了試衣間，李菁看了看標簽，56塊錢，貴，可是真的喜歡，先穿上看看再說，她想。出了試衣間，面對鏡子里的自己，李菁覺得這件衣服自己真的很難挑出毛病來說不買的理由，她覺得自己穿上這樣的衣服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精神、自信，她轉頭看了看媽媽。淑敏說，還不錯，便問導購員多少錢。“56。”導購員回答。“不能打折嗎？”淑敏問。“不好意思，這是我們秋季新款，已經賣了好幾件了，來的貨不多也不補貨，賣完就沒了。”

“咋可能呢。”淑敏說著，示意李菁去換衣服。李菁穿上自己的衣服，從試衣間里出來，淑敏又問她：“你覺得怎么樣？”

“我覺得挺好的。”李菁有點怯地回答。

“我覺得很一般。”淑敏搖了搖頭說：“走吧，我們再去別的店看看。”

李菁灰心地跟著淑敏走出了店。很快，這條街就走到頭了，已經沒有店可逛了，淑敏遺憾地說：“這一條街就沒有你能穿的。”聽了這句話，李菁突然覺得自己卑微到了極點，她聽說，大姑給李莘買了一雙一百多塊錢的鞋，或許，自己真的不配吃辣子雞丁里的雞肉，更不配穿56塊錢的衣服，于是她語氣堅定地說：“那就不買了，走吧，回家吧！”

“是你自己說不要了啊。”

“嗯。”李菁又一次堅定地說。

過了兩天，淑敏中午下了班拐到母親家送東西，恰好艷敏也在。

“正好大姐，我正說晚上去你家呢。你看，別人給了我一塊兒布，我覺得顏色特別好，想叫你給方媛做條裙子。”

“行，你放我提兜里吧，做好了我還給你拿到咱媽這兒。”淑敏看見艷敏手上拿的那塊布的顏色和前兩天李菁試穿的一件T恤很像，便提起了買衣服的事：“這個顏色是不錯，前兩天下午我不是帶李菁去買衣服了嘛，李菁也看中了一件這個花型的上衣，就是有點貴，最后也沒買。”

“多貴啊？不舍得給孩子買。”在一旁的曾玉蓉探問。

“56。”

“哎呀，我還以為好幾百呢！人家李菁從來也沒有說看中啥都要買，也沒有要過啥東西，平常在你們家又虧吃又虧穿的。她看中哪個了你還記住記不住？走走走，我去給她買。”艷敏說完，就拉著大姐要走。

“讓你買啥呀，我想買自己就去了！”淑敏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大敏，你來，我給你說個事。”曾玉蓉在里屋喊淑敏。

“那我先下樓推車，你不用管了，我給俺外甥女買。”艷敏就先下了樓。淑敏剛回到里屋，母親就一只手攥了一個什么東西硬生生地塞進了淑敏的外衣兜里：“這是一百塊錢，你去給李菁買衣服用。”淑敏剛想掏兜，一只手便被母親死死地摁住：“別吭聲！快收起來！去給孩子把衣服買了吧啊。”淑敏沒再說什么，收起了錢，下了樓。

兩個人騎著車趕到了那家專賣店，誰知李菁看中那件彩虹色船領T恤已經沒有女兒能穿的號了，真如導購員所說，也不再補貨了。淑敏心里頓時愧疚起來，母親的錢也已經收了，衣服卻沒給女兒買到。她在店里轉了一圈，看了看衣服的價錢，最終挑了一件同樣是56塊錢的黑色的圓領T恤，而且堅持自己付了款。回到家，她把衣服拿給李菁，說：“那天不是沒給你買到合適的衣服嘛，我和你二姨今天專門又跑去專賣店一趟，你看中那件彩色的上衣有掉色問題，被廠家全部收回了，我看這個黑色的也不錯，耐臟，比那件好看，兩件價錢都一樣。”李菁拿著這件黑色的衣服，為媽媽白白花了56塊錢卻買了自己一丁點都不喜歡的衣服感到十分難過。淑敏感覺到女兒拿著新衣服并沒有那么開心又忍不住說：“不是不舍得給你買啊，真的是廠家收回了，想買也沒有了，要不然也不會給你買這個衣服回來……”李菁已經無意去深究媽媽的這些話的虛實，她只覺得自己的選擇權和意見是沒有人去尊重的，包括媽媽在內，所以她什么都沒說，只默默地把衣服收進了柜子里，但是從那以后，這件衣服她一次也沒有穿過。

不久，學校突然發布了一則通知：市教育局要求全市的初中生一律按規定理發，要求女生發型最長齊耳，男生最長不過三寸，下周一開始教導處主任會拿著尺子親自站在學校大門口，凡不符合要求的一律停課。這個消息頓時像一顆原子彈在校園里炸開，大家議論紛紛，連救護車都來校園了，原因是因為一個馬上要考藝術生的女孩子從生下來就沒有剪過發，這一下要把齊腳后跟的長發一次剪成齊耳，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就直接昏過去了。昏歸昏，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大家還是老老實實去剪了短發，總不能真的因為這個被停課吧。原本就短發的李菁也去剪發了。既然哪里都沒有選擇權，至少剪什么樣的發型自己還能做一回主，她想。所以當理發師問她“修一修嗎”的時候，她說：“不用，板寸。”真爽，她看著鏡子里的樣子，笑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