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趙雅妮家里,自然是天翻地覆。對于楚月,家里人是打心眼里認可,幾天晚上沒見趙雅妮出去,又關在自己的小房間里畫畫、看書、追劇,頓感不妙,果然追問下,得到的回答又是兩人不合適。媽媽氣的咬牙切齒,又開始從頭到尾的嘮叨,鋪天蓋地的重復性的語言,簡直像唐僧念經,不外乎又是“你多大啦”、“再不結婚沒人要了”、“還有誰像你那么大不結婚”。爸爸的電話則是一會一個,一會一個,家族微信群里也是炸開了鍋,奶奶、姑姑,微信幾十條、幾十條的發,讓她體諒父母、讓她不要那么挑剔,自己也不是多好的條件,不要自視甚高。走的是老套路、趙雅妮從剛開始的嘴硬,到后來的痛哭,最后梗著脖子躲進自己的小窩。不過這一次,爸媽的確是太失望了,從下班一直訓斥到半夜十二點,女孩子29歲的年齡已經讓趙雅妮無力反抗所有的語言暴擊,最后和家人談好了條件:趙雅妮必須半年之內結婚。作為交換條件,趙雅妮可以搬出去住。
早在趙雅妮剛剛工作的時候,家里就為她買了個小房子,電梯房,120平,三室,客廳很大。一個是臥室、一個書房、一個是畫室兼琴房。之所以說120平的小房子,是對比現在他們家。他家住的是三層的小別墅,有一個很大的院子,一層是客廳:沙發、電視機、大方桌;二樓是廚房、飯廳、還有一個保姆房,后來改成了書房;三樓是他們的臥室。媽媽的腿腳不太好,為了方便上下樓,還安裝了小型電梯。對于錢這方面,說實話,家里從來也沒虧待過她。父母都是大學教師,且在外面還有公司,家境不算特別殷實,也稱得上小康了。這個小房子是歐式裝修風格,里面家具多為乳白色,干干凈凈,非常舒適,離趙雅妮的工作單位還近。因為家里不放心趙雅妮獨住,才遲遲不讓搬過去,這次經過翻天覆地的抗爭,終于可以遠離家中窒息的環境,也算是禍之福所依了。
齊夢言說趙雅妮是魚的記憶,一點沒錯。遇到她不想面對的事情,逃避是她的本能反應,像只鴕鳥,頭先插進沙子,自在一會是一會,至于屁股,已經管不了它露不露了。經過刻意的遺忘,本來已經忘記心理診所的事了,不過由于這次傷筋動骨的爭吵,和得到搬家許可的既得利益,再加上榮太、父母的強勢,趙雅妮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過來。在樓下公園徘徊了一個多小時,眼看早過了約定的時間,這才做好心理建設,深吸了幾口氣,不情不愿的上了樓。
一進門,又是厚厚的窗簾,黑黑的,一種壓迫感頓時襲來。
“你來晚了”齊夢言坐在椅子上,低沉的說。
“對不起”趙雅妮有些氣鼓鼓的坐在沙發上,包包隨意一扔,顯出極不耐煩的樣子。
“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齊夢言繼續冷冰冰的說。
“我也不喜歡。所以我們之間的治療可以結束了,而且我的工資也不想花在和你說一些胡扯八道上面。你知道,我的工資也不高,我還得買衣服、護膚品和必要的生活用品,而且。。。。。。”
“胡說八道?你的剖腹產的疤痕也是胡說八道?”齊夢言打斷了她的話,繼續說道“你的剖腹產疤痕沒人知道吧?榮太知道嗎”
“你敢出去胡說?!”趙雅妮像被燙著了尾巴的小貓,碰的一下子跳起來,“你有沒有職業道德,你侵犯我的隱私,我可以去報警,可以去。。。。。。。”
“你去啊,你不敢的”齊夢言又打斷了她的話,“你愛面子、膽小、虛榮,你家教嚴格,你在本市需要好好的混下去,你怎么報警說呢?報警首先就要解釋剖腹產的問題。”頓了頓,齊夢言放緩了聲音,“你對我來說,也只是個特別的病例,在我眼中,只有病人,沒有其他。我只想好好探究你,當然也幫助你、治療你。你要相信我的專業素養。難道你真的打算一輩子不婚嗎?你不渴望家庭嗎?你的家人同意你那么任性嗎?”
齊夢言的三連問直戳中了趙雅妮的痛處,她變得沉默起來,不再說話。
時間一點點流逝,窗簾縫中透出的陽光的流逝變化告訴屋內的女人,時間已經是晚上了。在這段時間,齊夢言不再說話,只是打開電腦和臺燈,處理起工作,也不再理會趙雅妮。等到兩人都餓了,齊夢言甚至點了外賣,香腸煲仔飯,默默的放在趙雅妮的面前。兩人又默默的打開飯盒吃起來。吃完,喝了點水,又是一陣的沉默。
晚上八點。趙雅妮已經坐了三個鐘頭。為什么要坐在這,她實在自己也說不出來。但就是不想走,五味雜陳。有些秘密壓得她喘不過氣,她深知這些秘密誰都不可以說,因為實在太驚世駭俗。但是憋在心里又的確難以下咽。在家她的房間是最大的,是個套房,因為有著獨立的衛生間。她洗澡的時候從不示人,單位有澡堂,她也從來不去。她從來不敢去觸摸自己的肚子,那是她無法改變的恥辱,她刻意回避著身體的這一部分,只是偶爾在浴室的鏡子里看到自己那張仍顯稚嫩的臉,和如同婦人的身材,讓她深深的恐懼、后悔、自責,接著她會嘔吐,翻江倒海。晚上失眠已經是常態,她曾經有三年,沒有一天可以在3點之前睡覺。經常,她很早的上了床,卻在床上翻來覆去,她聽著鐘表滴答滴答,體會著時間的流逝。有時候她甚至能聽到小區里院子里的雞鳴聲,窗簾外面逐漸亮起來,早起的人們出來鍛煉的聲音,而她又是一夜未眠。而在兩三個小時之后,她又不得不起床,上班,打起精神來工作,身體的不適,和對工作的責任心,讓她常常害怕自己會不會突然的猝死,而這這種焦慮、惶恐,又加劇了失眠。吃過藥,中藥、保健品、西藥,吃的時候有時候有用,有時候沒用。她也試過聽音樂、聽故事、看書,統統沒用,就算有點效果,也超不過兩天。每晚的睡眠,床上的這幾個小時,對她變得恐懼起來,每晚都像做任務,而第二天早上又絕望的想,又沒睡著。最近這幾年好一些了,但睡眠質量還是不好,常常會從夢中驚醒,醒來便再也睡不著了,腦子里亂糟糟的,好像什么都在想,好像什么都沒有想,不管想沒想,她都知道,后半夜又是沒法睡了。
而此時的她,被人偷窺到的秘密,讓她突然感到隱隱的放松,她一方面在極力忍耐,勸解自己一定要理性,什么秘密都不可以說出去,一方面則克制不住的想張嘴,像破殼的小鳥,拼命的敲打著蛋殼,忍不住要立刻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