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玥知道不該對著電話那頭那個已經下定決心將她當作“其他人”的男人這樣哇哇大哭，這既不體面也很愚蠢，就好像她在用眼淚求得他的回頭。

然而神奇的是，吊詭的是，她并沒有楊曉當作那個“即將失去的人”，而仍然是把他當作那個“對她很好、知道她的好、喜歡她的赤子之心”的人，跟他傾訴她此刻有多不甘多后悔，帶著純然的信任向楊曉描述自己的所憂慮所恐懼，就好像她從自己的經驗里抽象出了整個人類世界的苦難，然后拿出來和他交流探討。

楊曉明白她想表達追悔莫及。如果王玥僅僅訴說她個人的傷心，他會覺得有點無聊，畢竟警察做久了，生離死別也看得多了；當王玥很快就將這種傷心上升到整個人類總是在錯過，而她不幸亦是人類一員，楊曉反而想聽下去了。他正要安慰她，她卻話鋒一轉說起了自己過度思辨以至于沒有信仰可以托付的迷茫......

楊曉越聽越聽無奈，又好氣又好笑這種發散。他默默翻了翻，在她那一堆陸續拋出來的話題里翻找出了最正常的一個話題，似乎有關失戀吧，似乎有關孤獨吧，那么“多出去走走吧，你會遇到比我更好的人”，楊曉說，莫名其妙地體驗到了一種字正腔圓地念出標準臺詞的舒適感。

王玥愣了愣，就好像上一秒她還在指著遠處的大屏幕上別人展開的劇情向他吐槽和尋求共情這人生無常，而下一秒他卻赫然出現在大屏幕的鏡頭里，對著同樣在鏡頭上的她說：“你本可以不用那么難過。”王玥立刻生起氣來，楊曉的視角不對，他代入的角色不對。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有人，如果還有人懂她的幼稚熱情并且認為這種幼稚仍然有價值，難道不是他嗎。難道不是因為他有著同樣的熱情、興致勃勃和意氣用事的少年感，她才能在這個年紀仍然敢像個孩子一般在電話里對著他哇哇大哭嗎。

直到此刻，她好像才找到一點點在某個標準化場景的自覺感。這細細密密的所思所想的交托無論是歸之于依賴還是歸之于撒嬌，在此刻都顯得如此不合情理。于是她收回了那種和他深度交流的愿望，試著以符合這個劇本的人設所需的成熟度說：“嗯嗯，我知道了，謝謝你愿意在分手后花時間安慰我。”然后也體驗到一種字正腔圓地念出標準臺詞的舒適感。

這樣，一切終于回歸到了正軌，是那種，讓除了他們倆以外的所有其他人都會覺得舒適的標準劇本。是的，這樣的臺詞有些臉譜化，但畢竟端莊、盡責、以及顯得很合理。

下一秒，

“可是可是，如果我繼續搗蛋給你添麻煩怎么辦”她說。

“放心，那我就把你踹到旁邊，哼哼。”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