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具體的內容,因為我自己也還有些困惑,我只能告訴你,這個卦象充滿死的氣息。”王玥說,“并且我能看出,第三個人是這件事情的最主要推手。”楊曉點頭,表示記下來了,他明天會找時間再對比看一下兩名死者家附近的監控。
“王玥,你一個人住在那個房間不害怕嗎?”王玥搖搖頭,然后說:“我認為她是想得很清楚走的,不會眷戀人間,她會離開得很徹底。栽贓嫁禍這種事情也許是第一次發生,她被排擠被欺負絕不會是第一次。我有聽到過她半夜打電話時的哭聲。”
“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么會被五個人排擠?”楊曉說。
“這世界上沒有那么多為什么,合不合,遇不遇都是性格使然,我不相信什么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鬼話。”
“真的嗎?如果一兩個人和她不合,也許是性格問題;但五個人都‘性格不合’,那就不是性格上合不合得來的問題,而是她本人出了問題。五個人共同欺負她之前,這五個人是如何以及為什么達成了一致?”
“我不知道,卦象上沒有這些信息,你問到了什么?”
“她們公司有一個部門獎金,占每年收入的15%,是按照部門績效發的。她是唯一一個長期反對這個獎金分配邏輯的人。”
“她為什么要反對?”
“因為她所負責的業務線是整個公司里增長最快的,她想跟著業務線的系數拿獎金。而這影響到了其他人的利益了。“
“所以她們集體針對她?”
“她可能沒意識到,這不是‘不合群’,而是她站在了其他同事的對立面。按照她的邏輯走,一些人甚至拿不到獎金。”
“損人利己,確實不招人喜歡。”王玥也忍不住嘆了口氣,她對另一個租客并不了解。
眼角余光間,她看到離他們3米遠的收銀臺附近聚攏著一堆外賣員,他們一邊罵罵咧咧地催促出單,一邊手里還在看著手機里的視頻。王玥說:“我有時候想,這個世界回歸到原來的少數精英才能享有財富就好了,你看,現在每天有大量的外賣,產生大量的塑料垃圾,填埋或者焚燒后又回到水體里。也許這個世界,就應該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享有可以自由吃喝的權利。”
楊曉說:“其實你說的問題,不是消費人數太多產生垃圾的問題,而是如何回收和處理的問題。如果有政策激勵企業去做垃圾分類和回收,就像一些發達國家那樣,那么垃圾會被更好地處理。或者有政策要求可降解塑料,那么也能解決這個問題。所以不是人多的問題,而是缺少政策引導的問題。”
“政府為什么看不到這個問題?我看小紅書說,哪怕是市政水里都有許多有害物質了。”
“政府看得到,但是政府在經濟和環保之間,選擇了優先發展經濟。”
王玥深深地看向楊曉。這番話,她說不出來。而這樣說話的楊曉,也和那個日常為了案子東奔西跑的楊曉不太一樣。她想了想,可能這就是公務員和她們這類平頭老百姓的區別,他們在辦公室聊天時,食堂吃飯時,也許都在討論這些事情?
王玥說:“很棒,非常公務員,有理有據。”
王玥是一個用直覺來理解世界的人,她觀察和感受,然后形成一些在邏輯上自洽的主張,用來診斷這個世界的是非對錯。這番窮人不該消費的論點,是她自己想出來的,在今天看到外賣員觸發這番話之前,她和其他人也提起過,但從來沒有人像楊曉這樣,用一種系統思維去拆解問題,指出她的這種邏輯自洽只停留在表面,缺少對問題背后的結構的思考。王玥提出的問題,可以憑借制度和政策來改善和解決。
她帶著笑意調侃他,卻覺得內心更喜歡了他一些。她喜歡有一個人理性地、客觀地、娓娓地向她指明這個世界的游戲規則,對于像她這樣一個愛思考愛價值判斷的人來說,這是一場精神享受。他說話的時候,她感受到一種思維上的快樂。她想讓他多說幾句,她想再聽他多說幾句,但是她看到楊曉拿起了手機看了看,說:“哈,什么公務員黨員的,我隨口胡謅的。王玥,我估計還得回趟局里,你吃飽了嗎?”
王玥點點頭說:“吃飽了,我自己乘地鐵回去,你有事先走吧。”楊曉點點頭,拿起賬單走向收銀臺,沒有看到王玥眼底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