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紙面上,墨跡渲染成一團,久久未曾落筆之后,低頭竟是浪費了一張好紙。
一盞油燈被放在桌邊。
霈冗側目看過去,正是藺員外前來探望,他急忙反應過來,想起身相迎,被人按住了肩膀,“我瞧先生……為何遲遲不肯落筆?”
霈冗松了口氣,“藺員外,何時到來?我竟是未曾察覺。”
“方才。我瞧先生正在用神,敲門也不曾回應,便自作主張走了進來。”
“看來是我想文章太認真了。”
藺員外又笑了一笑,“先生,為何遲遲不肯落筆?”
霈冗將毛筆放了下來,側身回道:“不是什么上得了臺面的故事,也不知道從何下筆,讓您看笑話了。”
“我記得先生可曾是秀才中最有望成為舉人的,為何后來不再參加考試了?”
霈冗垂下眼眸,“考過兩次,皆不中。”
“哪可能一次就中,好多人都是七老八十都依舊在考,先生放棄得太早了!”藺員外實在覺得可惜,“依先生的才能,遠近聞名,若非望著先生的才名,我也不會讓小女去私塾讀書,非得上官學不可。可如今有先生在,也不必舍近求遠,便想著上個私塾即可。”
霈冗也知如此,才會親自前來勸學。
若是讓剩下二人來,或許都不能成事,他二人才能不高,卻心高氣傲,少為錢財?shù)皖^。
“我也只是死讀書,讀死書,頑固不知變通。像我這樣的人去了官場,在他人陷害我之前,早已自己把自己折磨死了。”
藺員外聽得哈哈大笑,“你又何必在意這些困難?好言道,‘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若是憂愁于自己的才能不被賞識,又何時才有出頭之日?難道先生想就這樣一輩子,呆在這樣的一個私塾里,一輩子只帶著幾個學生讀書罷了?”
燈夜漫長。
霈冗垂下眼眸,斂住眼底的光,燭光映在他的面龐上,他的容貌算不上出色,也相當寡淡,卻隱隱有些憂愁,“……作繭自縛罷了。”
霈冗嘆了口氣,“我又何嘗不知道,若是想成事,只需努力即可。可并非所有人都能有此心境,藺員外,這世上,不問成敗,不求前途,不愁吃喝,不喜不悲,不怒不怨地去讀書,而不求功名所困的人,你覺得真的可能存在嗎?”
“少見。”
“我也不是。”霈冗搖搖頭,“只是閑來無事,寫幾個字賣錢,又或者是教教學生讀書,從而混口飯吃罷了。”
“先生曾經(jīng)呢?”
“年少時,倒也輕狂過。一愿所學有處施展,二愿天下識得我心。三愿功成名就,名利雙收,光宗耀祖。”他搖搖頭,覺得自己很可笑,“可中了秀才,還有舉人,中了舉人,還有貢士。我在凡夫俗子中,選中秀才,在秀才中,卻難以選中舉人,想要更往上一層樓,屬實困難之至。”
霈冗作揖,“還請?zhí)A員外不要再笑話我。”
藺員外是個商人,不想這樣竟傷了霈冗的心,連連擺手,“那我便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