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四年,天寒地凍,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一路上幾乎不見行人。萬籟俱寂,程池自己駕著一輛馬車,馬不起眼,黑色的毛發里帶著雜色,本是狼居胥山中野馬群中的一匹小馬,因為陷入沼澤被程池所救,從那時起,它就有了名字,火焰。
不起眼的馬,和刻意抹黑了臉扮作村姑模樣的程池相得益彰,在雪地里默默前行。
天色逐漸暗沉了,夕陽落下,如殘血一般映照著冷冽的天空。該找個地方落腳了,程池看見前面有炊煙裊裊,便駕馬朝著那個方向過去。行到近處,是一家驛站,小二在門口站著招呼:姑娘,天黑了,住店嗎?有羊湯,烤馕,進來暖暖吧!
程池從馬車上下來,小二麻利的走過來,牽起火焰的韁繩:“后院有馬廄,我把馬兒牽到后院安頓吧!”,一邊說著一邊走,一步邁出去紋絲不動,一看那馬兒,正看向自己的主人。程池拍了拍火焰的脖頸:“去吧!”火焰這才邁著傲嬌的步伐隨著小二去了后院。
程池進入客棧,“掌柜的,一間客房,一碗羊湯,再來一個烤馕!”掌柜的是個六十開外的老者,慈眉善目的笑著“好咧姑娘,您坐著,我這就給您安排。”
羊湯熱乎乎的,香氣撲鼻,烤馕也脆香滿口。老者又端來一個炭火盆:姑娘家家的,這大冷的天,你暖和暖和!程池只覺這幾個月來,終于又感受到了人間的煙火氣息,心情也舒展了不少。
回到二樓的客房,小二已給打好了熱水,程池把門反鎖好,舒舒服服的洗了澡,從包裹中拿出一支薰香點燃,此香可靜心舒眠,今夜可睡個好覺。
冬夜,安靜的似乎能聽到雪花落于屋檐的聲音。在這樣的夜里,無論多么細微輕巧的聲音,都會無形之中擴大數倍,更何況是程池這種久居于山野之中,對于聲音無比敏感的人。那種快速行走于雪地之上的踏雪之聲,來勢洶洶。程池迅速的起身,穿衣,掐滅熏香,將木窗輕開一絲縫隙,向外看去。
月光之下,只見一人已經接近驛站。身量瘦小,斗篷蓋住了半張臉,程池只覺這人一身肅殺之氣,轉瞬間,此人身影已經被驛站的圍墻擋住。再一轉眼,此人已經從圍墻翻身躍入后院之中,他的目光掃向馬廄,火焰也發現了這個從空中嗖一下出現的人,但是聰明的選擇了一聲不吭,若無其事的嚼了幾口干草。
那人立于院中,并不急于進入驛站,而是抬頭朝二樓瞥來,程池終于看清他的臉,臉上布滿疤痕,有的似乎是新傷,宛如蚯蚓一般從額頭貫穿到臉頰!還有那陰森森的目光掃視著二樓的客房。程池立于窗側,隱身于暗處,自信此人不會看到自己,但此刻心中忐忑,驛站危矣。
程池心里琢磨著,手上沒閑著,把衣物包裹飛速的包好,背于身上。窗外已經沒了那人身影,程池從窗戶輕輕躍下,此刻如若自己騎上火焰,那人即便是千里挑一的武功高手,也是追不上自己的。可是想到那一碗羊湯的溫度,程池腳步停了下來。生于亂世,誰又能真的獨善其身?這個渾水,今晚趟一下又如何?
程池看著雪地上那人的腳印,悄無聲息的在后面跟了上去。從驛站后門進來,程池隱身于柱后,只看見之前為自己牽馬的小二,似乎早就知道此人會來,他站在堂中與那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小二便轉身上了二樓,那人則走向了老者的房間。
燭光亮起,老者醒來,并沒有像普通人那樣驚嚇失聲。那人面對老者,緩緩坐下道:把密信交出來吧,來和你接頭的人,已經死了。老者呵呵一笑,今夜我即便死于你手,密信你也拿不到的。
“我知道你是硬骨頭,我也不必對你使手段,我拿不到密信,也定然不會讓別人拿到。今夜這個客棧之中的所有人,都得死。”
老者想到那個年輕的姑娘,心里一抽“你我同為漢人,你為何要干這樣趕盡殺、絕喪心病狂的事?”
此刻,小二從二樓下來,臉上有一絲驚慌。程池知道,樓上的另一房客怕是已遭毒手,他現在這副表情一定是發現自己不見了。在小二走到樓梯轉角之時,程池迅速的從廊柱后閃出,伸出右掌狠狠的擊打在小二脖頸處,左手持短劍穩準狠的劃過小二的喉管。小二手捂著自己的喉嚨,想發出喊叫卻是不能,身體軟軟的倒了下去。
程池此刻已經不在乎有弄出響聲了,眼睛閃著狡黠又興奮的光,沖著老者的房間大喊了一聲:喂!大疤臉!接頭人在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