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阿公是在端午節前一天走的。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八個年頭!
每每回憶起來往日的點點滴滴,一切似乎還那么的清晰!只是自從八年前開始,昔日的樁樁件件,便永遠只能封存于記憶的庫房里了……
可能是因為阿公從小到大,都很寵我吧!所以,他剛走那會兒,隔三差五便會入我夢里來。夢里去了很多地方,遇到了很多人,也似乎發生了很多事,只可惜大部分都已經模糊不清了。
都說夢里夢到的人,都看不清楚對方的臉。可是在我和阿公的夢里,即使場景是模糊的,周圍的其他人也是模糊的,但阿公的形象,在夢里,卻格外的清晰!我甚至還可以看清楚的他下巴上斑白的胡須渣渣呢!
當時醫院給家屬下了病危通知,阿公不想最后不多的時間呆在醫院,他說想回老宅,落葉歸根。于是阿媽把他接來了,在老宅安頓好之后,就給離家在外的我和小弟打電話,叫我們回來見阿公最后一面。
阿公在我們回家兩日后去了。當時我們在外面的院里吃午飯,阿公喝了粥,在旁邊以前和阿婆一起住過的房間里休息。突然間我們聽到從房里傳出一聲尖銳悠長的叫聲!感覺像鹿鳴似的!
一開始大家都覺得奇怪,但馬上就反應過來了,兄弟叔侄們都趕緊往阿公那個房間趕過去。他老人家真的就這么走了!
半小時前,他老人家還拉著我的手呢!怎么說走就走了!吃午飯前,阿婆、阿媽和我,合力給他換了身新的棉質衣服,換完后,他還一直拉著阿婆的手,不肯松開……
阿媽說,阿公因器官衰竭,沒有力氣說話,這幾天一直帶著呼吸器,但是前一天晚上,她守夜的時候,一直聽見阿公嘴里在不停的喊“阿媽!阿媽!”阿媽開始還以為阿公在叫她,后來才明白,他喊的是他自己已經過世了幾十年的那個太奶奶阿媽!
這個白發蒼蒼的垂暮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又變回了那個曾經天真的孩子,在半夢半醒間,許是恍惚間看到了自己的媽媽吧,才會拼盡力氣,也要一聲聲喊出那個世間最美的名字啊!
“媽媽”或許是除了“喔”“啊”之外,這個世上發音相似度最高的通用名詞吧!千言萬語,也抵不過短短的一聲“媽”!“媽媽”把我們帶到了這個世界,臨與世界作別,能有媽媽相迎接,或許,在喊出“阿媽”的時候,阿公心里應該是平靜且快樂的吧?!
“常德不離,復歸于嬰兒。”忘掉一生風雪,忘掉塵世三千煩惱,重新做回了媽媽懷里那個單純的孩子!試問世上有哪個地方,能像媽媽的懷抱這樣讓人覺得安詳平靜呢?
阿公的后事實行是老家傳統的土葬。請了方圓幾十里地最有經驗的俗家道士班子,設法壇念經超度。法事從清早就開始,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出完殯才算結束。超度過程中,近親家屬必須守在旁邊,因為有些儀式,需要家屬一起參與才能繼續進行下去。
記得有一個環節,是一個道士邊念經,邊繞著阿公的棺材一圈圈的走,邊走邊撒糖果餅干,還有硬幣之類的東西,子子孫孫就跟著走在后面撿。
還有一個是給“阿公”沐浴凈身。用一張草席,把裝了柚木葉和桂枝柏葉煮過的水的洗澡桶,給圍起來,由姑媽在一旁,負責用手抓著草席,防止席子中途掉下來,一直到念完那一段沐浴的經文,方可離場。
記憶最深刻的,是放河燈的那個環節。幾個道士邊跳邊念經在前面帶路,家屬端著靈牌,后面跟著子子孫孫,子子孫孫的后面跟著參加儀式的親戚,大家舉著火把,浩浩蕩蕩的向河邊走去。白天一直斷斷續續在下雨,河里正在漲水,到了橋邊便能清楚的聽見“嘩嘩”的流水聲。
叮囑大人看好小孩之后,道士們繼續念起經文來,念得很快,其實有點像說唱。如果說聽和尚念經頭疼,聽道士念經,那是全身心的累!不但得聽,還要配合經文,隨時待命。不過要是你不留神睡著了,或是沒有聽明白指示,會有道士過來提醒該干嘛了。
期間大概是念了一大串相關菩薩的名號請神還是報信吧,還有些超度故人往生極樂和保佑子孫后代的經文。興許是擔心家屬聽不懂,有道士專門過來提醒我們,念到哪一句,要打起精神聽了,并且交待我們,只要聽到念到“得度某得度?”這句話時,就必須馬上回答“得度!”之后就一直陸陸續續的聽見“得度某得度?”,大家就一遍遍的回答“得度!”,循環重復了十遍八遍。
接下來有個道士把事先準備好的用線綁了一條腿的一只鴨子,放到河里,然后把里面放著一支小蠟燭的紙杯,(記不清具體數量了)一個個的放到河里。留一兩個人,看著,確定河燈不會造成危險才離開。其他人全部跟著道士,又回到了設壇的老家天井,坐著,繼續等著,道士們也繼續念著經,一直到天亮。
天亮以后,大家簡單的喝了點白粥,吃了點素菜,就開始準備出殯了。村里有親戚組成的團隊,去專門負責安排出殯的相關事宜。哪些人抬棺材,那些人抬紙房子,哪些人放鞭炮,哪些人提宮燈,哪些人握旗子,哪些人撒紙錢……每人意思著給個紅包,所有事情都給你落實得妥妥的!(當然,紅包也分大小,抬棺的需給多些,其他的按事情輕重分,不過也都是些小錢)這點倒是讓主家省了不少心!真的要感謝這些同宗的兄弟姐妹們,要不這么大的事,得有多手忙腳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