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討厭楊彥悰”,這句話在葉云的心中揮之不去。
難尋心安,難求安瀾,葉云也漸漸的對陳若雪開始失去信心了。
不久后,期末成績出來了,葉云攥著英語試卷的指尖泛白。58分的鮮紅數(shù)字像把鈍刀,正一片片剮著他的少年自尊。前排的陳若雪察覺到異樣,轉(zhuǎn)過頭的剎那,透明眼鏡片上浮起淺淺霧氣。她嘴唇動了動,最后只吐出半句:“先去吃橘子吧。”
當葉云回到家,葉云把英語卷子死死蓋住,媽媽把試卷翻過來,鮮紅的58分在廚房吊燈下晃得刺眼。
“你看看這單詞部分,26個單詞錯了24個!”媽媽的聲音突然拔高,像被卡住的留聲機,“你是不是又在課上游神?”爸爸從書房探出頭,眼鏡片后的瞳孔縮成兩點。
“下周開始去新概念英語補習班。”他的語氣不容置疑,“費用已經(jīng)交了,不許再像上次那樣逃課。”
葉云突然覺得胃里涌起酸水。他想起上周六本該和陳若雪去植物園看藍花楹,結(jié)果被爸爸押去上了奧數(shù)培優(yōu)。那些在空調(diào)房里寫過的幾何圖形,此刻都化成媽媽眼里滾動的淚珠。
“為什么要逼我!”他突然拍案而起,袖口掃落一摞碗碟,清脆的碎裂聲在狹窄的廚房炸開,“我上次單詞小測23分的時候你們怎么不說帶我去補習?”
媽媽的手僵在半空,爸爸的茶杯在茶幾上砸出裂紋。
“你以為我不知道?”葉云的聲音開始發(fā)抖,“你們就怕鄰居說你們養(yǎng)不出好兒子!”
媽媽突然抱住頭,身體像風中的蘆葦劇烈晃動。
“上次家長會劉老師說你英語可能要拖班級后腿!”她的聲音悶悶的,“你爸為了交補習費把釣魚竿都賣了!”葉云怔住。
窗外的霓虹燈突然亮起,照在媽媽花白的鬢角。他想起上周偷偷看見爸爸蹲在舊物市場,和收破爛的爭執(zhí)釣魚竿的價格。
“我去。”他轉(zhuǎn)身沖進臥室,書包帶在門框上劃出擦痕,“但你們不許再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補習班開始的那一天,葉云拖著腳步走進“新概念教育“的玻璃門。冷氣開得很足,他打了個哆嗦。前臺小姐笑容甜美:“初一英語提高班的同學請上二樓右轉(zhuǎn)第三教室。“
教室里已經(jīng)坐了十幾個學生,葉云挑了個靠窗的位置。窗外是熾熱的陽光和蟬鳴,窗內(nèi)是慘白的燈光和翻書聲。他掏出嶄新的筆記本,扉頁上媽媽用紅筆寫著“初二一定要及格!“五個大字外加三個感嘆號。
“現(xiàn)在開始點名。“戴著黑框眼鏡的女老師聲音清脆,“吳雨楓?“
“到。“
葉云猛地抬頭,看向聲音來源。教室后排站起一個瘦高的男生,蒼白的臉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那是吳雨楓?小學五年級轉(zhuǎn)學后就再沒見過面的吳雨楓?
課間休息時,葉云迫不及待地走到吳雨楓桌前。“雨楓?真的是你!“
吳雨楓抬起頭,眼神有一瞬間的茫然,隨后微微睜大眼睛。“...葉云?“
他們小學時是同桌,吳雨楓轉(zhuǎn)學前一天,兩人還在操場邊的梧桐樹下埋了一個“時間膠囊“,約定十年后一起挖出來。那時的吳雨楓活潑開朗,是班上的開心果,而現(xiàn)在眼前的少年卻像變了個人,眼睛下面有明顯的黑眼圈,嘴角下垂,整個人像被抽走了精氣神。
在英語課的自由交流環(huán)節(jié),“云哥,你寫的那個英語單詞寫反了。”吳雨楓突然轉(zhuǎn)過頭,鏡片后的眼睛像蒙了層霧氣,“就像鏡子里的世界。”
葉云再一次聽到吳雨楓的聲音的時候,他突然愣住,突然想起三年前的某個雨天,在佳梓琪轉(zhuǎn)走后。小學四年級的吳雨楓抱著只濕淋淋的貍花貓沖進教室,說它叫佳梓琪,會用尾巴打節(jié)拍。
那時的吳雨楓總愛在課間講冷笑話,笑起來時露著兩顆虎牙。
“佳梓琪還好嗎?”葉云脫口而出。
吳雨楓的手指突然僵住,沾著藍色墨水的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撕裂的弧線。他低下頭,劉海遮住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在閃爍。
“她挺好的。”他輕聲說,“在那里她能得到更好的治療。”
葉云在上完第一天的補課班后感到非常的無聊,于是便找到陳若雪抱怨。“我根本不想去,可我媽說如果初二單詞小測再不合格,就壓榨我的課余時間。“
“學英語需要付出時間的,而且上補習班也是為了提高成績,初二單詞小測能好過一些嘛。說不定學著學著就發(fā)現(xiàn)英語也挺有意思的。”陳若雪直起身子,摘下一顆橘子遞過來,“你要不要嘗嘗?”
葉云接過橘子,剝開時汁水濺到手背上,葉云無所謂的抖了抖手。“我嘗嘗,不過英語這東西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學會的,也不可能認真去學的。(這里有伏筆哦)英語有意思?呵呵...”
周末的午后,葉云獨自走進那家快倒閉的老電影院。
爆米花的香氣裹著汗味在黑暗里發(fā)酵。銀幕上那對在土坯房前結(jié)婚的男女,脖子上歪扭的紅圍巾像條出血的蚯蚓。
“這電影講的是啥?”旁邊傳來粗獷的男聲。
葉云扭頭看見吳雨楓正嚼著爆米花,嘴角沾著融化的奶油。
“我也不清楚,這生活也太凄苦了一些,種子的錢都還要借,這是我壓根想象不到的。”葉云回答道。
“還有這里的鄉(xiāng)村人民的愛情真是可貴啊,無論貧窮,無論凄苦,兩個人都呆在一起,互相幫助,互相扶持。”葉云感慨道。
當男主角馬有鐵用麥粒在妻子曹貴英手腕上壓出一朵花時,葉云的眼淚突然涌了出來。那種簡單卻深刻的愛情,那種相互扶持的溫暖,讓他想起了自己和陳若雪之間的點點滴滴。
隨著劇情推進,鄉(xiāng)村之間復雜又微妙的人際關(guān)系也展現(xiàn)在葉云眼前。有人冷漠自私,為了利益不擇手段;有人善良淳樸,在他人危難時伸出援手。而馬有鐵和曹貴英這對苦難夫妻,在這片土地上掙扎求生,卻始終保持著對生活的希望和對彼此的忠誠。
但電影后半段,美好被殘酷的現(xiàn)實撕裂。曹貴英意外落水身亡,馬有鐵在還清所有債務后,選擇喝農(nóng)藥隨她而去。最后的鏡頭是他們的土坯房在推土機下化為塵土,仿佛從未存在過。
走出電影院,陽光依舊熾熱,可葉云的心情卻無比沉重。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和陳若雪之間的矛盾,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就像電影里飄忽不定的命運。他開始害怕,害怕這份友誼會像電影里的愛情一樣,在不知不覺中消逝,害怕自己再也找不回曾經(jīng)的親密無間。
這種不安的情緒在葉云心中不斷蔓延,他不知道該如何化解和陳若雪之間的矛盾,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助陷入困境的吳雨楓。這個原本應該充滿歡樂的暑假,因為英語補習班、因為朋友之間的變化、因為一部電影帶來的觸動,變得格外漫長而沉重。葉云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頭,望著川流不息的人群,第一次對未來感到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走出這片心靈的迷霧,找到屬于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