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嶼珩將視線轉到四周來,就在他們閑談時小狐貍溜走了,漆黑的霧氣像是沒有依仗的小孩黯然退場了,被遮擋的太陽重現,只是這里的太陽更像是一個裝飾,光是四散開來的,光源不在太陽,天是在眼睛可以接受的范圍內由暗轉明的。沉重的城門再次呀呀呀地開啟,一個蒼老的彎腰男人領著一個頭發(fā)蠟黃的小丫頭拄著拐杖映入眼簾。
秦習覺得那小丫頭和方才一直纏著連嶼珩的家伙有點相似,他抓住想要往前一步的連嶼珩,示意她再等等,先別貿然行動。連嶼珩恍然醒來,定住了腳步。
這會兒他們大概相聚有五十米,還算是安全距離。這場霧、這場風還不知道是因何而起,他們還在明處,布局的人還在暗處。談不上危機四伏,談不上草木皆兵,但也絕對談不上脫離險境。
小女孩大概是看到連嶼珩了,她的眼睛忽地發(fā)出光來,急匆匆地掙脫旁邊的老爺爺,想一口氣沖到這邊來。她朝連嶼珩搖臂揮掌,超大聲地喊道:“姐姐,是我,我是連蘇啊!!姐姐!!姐姐!!我來找你啦!!”
連嶼珩仔細地辨別,是連蘇的聲音沒錯,她也同樣搖臂揮掌道:“連蘇,我是姐姐,你快過來啊!!”
得到確認的連蘇大膽地掙脫老爺爺的手,徑直跑過來。
秦習帶著連嶼珩往后退,小姑娘的身影漸漸從模糊變得清晰,那老頭兒的身影也漸漸落入他們的視線范圍內。那是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他的腰是彎著的,他的鞋子是破洞的,向上看,他的眼眶是黑色的,是空洞的。單看容貌也不難看出,這是一個特別不好惹的人,哪怕瞎了眼彎了腰也不影響他渾身散發(fā)著惡狠狠的兇氣,不是一般老人的慈祥,而是壞人變老的兇狠。
連嶼珩咯噔了一下,她拿著塑料蘿卜刀的手心開始冒汗。
秦習再怎么厲害,也不過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他們接受的更多的是體力訓練,更多的格斗、拳擊等近身攻擊還沒有來得及學習。換句難聽的話講,就是兩個帶著框的文弱書生,怎么可能干過歷經殺氣的黑道大佬呢。不過,這不就是這個游戲的魅力嗎?讓我們看到更多可能,體驗更多生活。
不過,連蘇在距離他們兩米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們怎么走也靠近不了連嶼珩和秦習,連蘇一時心急撞了這無形的空間隔膜很多次,可惜都被無情地彈開了,連蘇撇著嘴求助道:“姐姐,我過不去,你快過來啊!”
旁邊的老人一直沉默不言。
連嶼珩與秦習對視一眼,他們共同將目光轉移到了秦習方才隨手佩戴的香囊上,結合情景,這上面的字大致可以辨認清楚了,是“護”,保護的護,守護的護,這個道具的作用是自覺屏蔽危險嗎?
連嶼珩裝出一幅緊張樣,“那怎么辦!哎呀!連蘇!我也過不去,你快來救我啊!”還作勢沖出去,假裝被空間隔膜彈開,又努力撞上去,秦習也上道地嘗試,三個更像是無頭蒼蠅般亂撞。
又過了幾個來回,連嶼珩裝作才看見旁邊的老人,問道:“連蘇,你..你旁邊的人是誰啊!”
聞言,連蘇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兩手抱臂,聲音顫抖地問道:“姐姐,你..只有我啊,沒有其他人..”
話音未落,秦習就抄起家伙朝那個老人砍去,連蘇感受到沖擊力,啊地大叫一聲,跌掉在地上。老人嘴一勾,一個側身就躲開了攻擊,花白的偽裝被撕開,又自動披上一層黛黑色的袍衣,手中的魔杖一揮,連蘇瞬間被一個巨大的泡泡籠罩住,逐漸升空。
“連蘇!”
連嶼珩大喊,她也顧不得其他的了,徑直沖了出去,空間薄膜自動解除。魔法人也借機鉆了進來,拿著魔杖指著秦習,一捆繩自動附身在秦習身上,秦習瘋狂掙脫,可這繩子越掙脫捆綁得越緊實,他干脆放棄掙扎,雙腿蹦著朝魔法人撲來。
解決完秦習,魔法人又緩緩走向連嶼珩,察覺到異動,連嶼珩備好蘿卜刀,緩緩移動到懸空泡泡后方,連蘇緊張地拍打泡泡,可這泡泡怎么這么堅實,怎么都戳不破。她越有力,這泡泡越堅硬,而等她疲憊得再也拍不動時,泡泡又恢復原來的松軟狀態(tài)。
連嶼珩深吸一口氣,從泡泡外圈揪出一條長長的小尾巴,她拽著小尾巴亦步亦趨往后退,一邊退,一邊假裝平靜地問道:“你是誰?連蘇到底在哪?”
魔法人繼續(xù)沉默,只是一步一步往連嶼珩這邊趕。慌亂的連嶼珩走錯了好幾步,腳疊腳,踩得生疼。而當她扭頭看另一旁的人時,她發(fā)現,他走路真的很穩(wěn),這是遍地鋪滿沉沙的城內,可他的鞋上沒有沾染上一粒,走過的路也沒有腳印,這是一個假人,他們應該不在同一個時空里。
連嶼珩在賭,賭魔法人會穿她而過。
為了不引起魔法人的注意,秦習只好裝成一只小兔子,輕輕地跳著走,每跳一步都抬頭看他一眼。魔法人越是靠近連嶼珩,他就越是緊張,蹦得也越遠。
他是有影子的,有腳印,這是真人,還好。眼看著魔法人越來越貼近連嶼珩,秦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恨不得代替連嶼珩對抗那怪人。他惡狠狠地詛咒那怪物快點消失!!
連蘇的泡泡逐漸變厚變白,像是抹上了一層看不清的涂料。隨著泡泡淹沒泡泡內層的空間,連蘇的聲音也被蓋過去,越來越輕、越來越小……直到失去任何訊息……和它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連嶼珩的心跳聲與呼吸聲,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大,蓋過所有的知覺。
時間似乎被放緩了,只剩下心跳聲,嘭!嘭!嘭!!呼嘯而過的風聲、踩在松軟沙土上的腳步聲以及一吸一吐胸腔不斷運動的呼吸聲都逐漸消退了......
這樣微妙的平衡由秦習率先破防,他太心急了,等不到決斗的最終結果,滿腦子都是連嶼珩安全的他終于掙開了繩索,他看準時間準備再次提起刀撲向魔法人,而魔法人卻在超乎秦習的想象,他走到泡泡前停了下來。連嶼珩牽著裝有連蘇的泡泡也停下了腳步,站好。她不想躲了,她倒要看看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到底想干嘛?
下一秒,時間靜止了。
只有魔法人掀開黑色的袍衣,現出精致的俊朗的又帶了點傷疤更凸顯成熟男人魅力的臉,他左手拄著如盤蛇的木杖,身體緩緩向下移,單膝跪在沙塵中,右手伸出骨節(jié)分明的食指和中指緊緊貼近畫有封印的額頭。他的頭緩緩低下,眼睛禁閉,烏黑和長發(fā)順著衣帽跟著微風飛到耳旁,黑色的衣袍被又一陣微風帶走,卷到另一側。
他穿著騎士的盔甲,發(fā)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王,終于等到了你。”
連嶼珩不自主地靠近。秦習在一旁急得冒煙。連蘇還在泡泡中,沙啞地躺在底部。
當連嶼珩的食指與魔法人虔誠地遞來的食指相貼時,天旋地轉,大風再次卷土重來,稠密的黑霧又迎了回來。
時間開始流動,塵沙將所有人掩埋。
黑暗中,連嶼珩感覺有一只毛絨絨的爪子縮了她的手圈里,她聽到一個軟萌萌的聲音甜甜地叮囑道:“媽媽讓我來接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