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惠子和沈馨子深聊了半個來小時,眼看著要到下班時間了,美惠子結速了聊天的內容:“馨子,修遠和瑾知就都拜托給你了…還有,說服軒明和羽書,讓他們能摒棄前嫌握手言和!”
“放心,我會的!”沈馨子做出鄭重的承諾。
美惠子沒讓時歌送她回家,而是選擇了坐黑壯胖墨鏡男司機的車回謝宅。一路上她眉頭深鎖,一言不發。她旁邊的Vivia也始終保持著沉默。
副駕駛座上的謝孜墨更是收起了他招牌式的笑容,同樣的心事重重。時歌在四人會議上提到的調任方案對他來說既是機遇也是挑戰。他曾羨慕過Shally能在倫敦長大,也曾羨慕過Vivia能接觸更多的時尚元素,更加羨慕美惠子設計總監和總裁的位置。現在有一個絕好的機會給他,他卻猶豫了,諸多原因之中,最緊要的是因為瑾知,去倫敦就意味著他將徹底失去追求她的機會。他靠著椅背閉目凝神,表情苦悶。
時歌和沈馨子母女一起回了文宅,快到家的時候,瑾知才記起要回錦繡小區給父親做飯。打電話給他,卻被告知他已經做好了自己的飯菜,沒有預備她那份,讓她自行解決晚飯問題,也不用過去照顧他,在家里,他什么都輕車熟路。
沈馨子笑笑,羽書果然還是那個羽書,最不喜歡麻煩別人。
回到文宅,也到了晚飯時間。一頓家常便飯,一家人說說笑笑很是開心。飯桌上珍兒提到了這周末是哥哥的生日。文軒明和沈馨子面面相覷,他們竟都忘了。
瑾知顯得很是興奮,已經開始在心里計劃著要怎么為他慶祝。
“周末辦個生日派對吧,請上最好的朋友們過來熱鬧熱鬧?修遠你看呢?”沈馨子問。
“太好了太好了!”珍兒高興得手舞足蹈。
“簡單點吧,自家人吃個飯就好!”時歌說。
“有一個人你得邀請!”沈馨子認真地說:“瑾知的爸爸葉羽書!”
文軒明心里一緊,不知道老婆的用意,她今天剛剛去見了美惠子,又要邀請羽書來家里,她是想撮合他們再續前緣?
“我也正有此意!”時歌語氣堅定。
瑾知卻為此犯愁,說:“爸爸,他可能不會過來?”
“也是…他這么高傲的人…”沈馨子突然想起羽書還打著石膏,“要他坐著輪椅和老友們相見…他最是要面子的人!”她在心里盤算著,還是不想放棄這么好的機會。
“我試試吧,這兩天我去陪他喝兩杯!我親自邀請他!”
“我也去吧!”文軒明突然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應該是我們先去看望受傷的他,再做邀請,這才是禮儀之道!”
“對對對,還是軒明想得周到!”
時歌也認同地點了點頭。
回玫瑰公寓的路上,瑾知接到了崔主編的來電。她全程嚴肅地聽了電話,除了“嗯,嗯”也只有“嗯嗯”,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毫無自我的情緒價值。
“被領導批評了?”時歌關切地問。
“算是吧。”瑾知表現出毫不在乎的樣子。
“說來聽聽?”時歌問:“她倚老賣老欺負你了?”
“倚老賣老?”瑾知被逗笑了,“她才比我大十歲!她只是比較資深不是老!”
“在我看來沒什么兩樣!”
“那你也是T臺上的老妖精咯!你也有近十年的職業生涯了!”
“老妖精?有趣得很!第一次有人給我起這樣的外號!只是這話從瑾兒口中說出來顯得格外的親切!”時歌嘴角翹得老高。
瑾知也在一旁偷笑,笑著笑著又皺起了眉頭,崔主編說得對,自己最近的寫作進度實在太差了。今天就算是熬通宵也追不回該完成的任務量。“嗯…”不禁發出嘆息之音。
“如果覺得寫小說太累,就趕緊來當我的私人小助理吧!”
“做你的助理才會更累吧!”瑾知笑著說:“你有點磨人!不,是相當磨人!”
“我怎么磨人了,瑾兒倒是說說看?”時歌正說著,手機突然響了,云凱的來電。
“你聽到消息了?”時歌接了電話。
“老師讓出了總裁的位置?為什么?你為什么放棄了競爭權?”
“說來話長,但是…你應該懂的!”時歌說:“謝孜墨還沒考慮好,謝董也還不知道,當然,現在也許知道了…總裁和大股東或許正在達成共識?”
“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
“你現在這樣挺好,Mieko能放你走是你的幸運,好好做音樂吧!Mieko的事情我能搞定。”
“好吧,各自努力吧!”
時歌掛了電話,神色嚴謹,一陣沉默。
“你覺得謝董能同意這套方案嗎?”
“如果美惠子堅持的話,他應該會同意?”
“如果他不同意呢?”
“美惠子必須得留在星城,倫敦,我去!”時歌語氣堅定,早已下定某種決心。
謝宅謝長榮的書房,謝長榮和美惠子都是一臉嚴肅。謝長榮桌前一杯茶,美惠子手里捧著一杯咖啡。謝長榮深思了半晌,說道:“這是你和Dana商量之后的決定?考慮好了?不會后悔?”
美惠子神情自若地笑著說:“Mieko本來就是謝家的,我只是提前歸還,孜墨也完全可以勝任設計總監和總裁的職位,加上Vivia的協助,管理倫敦總公司并不難,再說了不是還有您在后面坐鎮嗎?”
“Mieko是你一手創辦的,你舍得?”
“我現在的身體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做拼命三娘了!機會應該給年輕人!”
“Dana呢?”
“他有比Mieko更重要更珍惜的東西,無關金錢和名利。”
“惠子,你變了。”謝長榮捧起了茶杯。
美惠子看了看謝長榮,意味深長地說道:“小時候無所依靠,才學會了淋雨奔跑,得到了全世界,卻發現,仍然無所依靠!人總是不滿足!”輕搖頭,“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還有沒有機會找回丟棄的感情和友誼?”
謝長榮這才喝了口茶,不緊不慢地說道:“那我也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吧!”
美惠子點了點頭,端坐聆聽。
“我從小父母雙亡,在孤兒院長大,十來歲的時候被善良而有學識的義父義母所收養,他們待我如己出,給我最好的生活和教育。學有所成的同時,我愛上了一個富家千金,而我這樣身份的窮小子,壓根得不到岳父岳母的認同,我做出了人生最悔恨的一個決定…我盜走了義父義母的傳家寶,間接地造成了他們的早逝。我如愿地娶到了心上人,也獲得了岳父母的青睞,并跟他們一起移民到了倫敦。然而,惡人的惡報也在幾年后到來,我最愛的女人在一場車禍中離世…因緣善果,天道輪回,命運總是會跟人開玩笑。妻子離世后,我才深刻感知到親情的重要性,良心發現,我開始動用財力和物力找尋小十歲的妹妹,她叫謝恩惠,這是我們被送進孤兒院后我唯一對她的記憶,這些也一直縈繞在我心里…”
也許是和故事里的女人有著同樣的經歷,美惠子迫不及待地問道:“那您找到她了嗎?妹妹?”
謝長榮的目光久久地落在美惠子的身上,親切而柔和,輕輕點了點頭說:“是的。”
美惠子似乎感覺到了異樣,有些驚恐和不安,害怕他接下來會說的話。
“原來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她就是我發掘的大有潛力的小女生,就是我多年的合作伙伴,而我直到去年年底才知曉真相…”
美惠子神色大變,故作鎮定地喝了口咖啡,不自然地笑著說:“謝董的故事有虛構的部分吧?聽著曲折而精彩!”
“惠子,你應該明白,我為什么讓你住進謝宅,為什么待你如親人一樣,因為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親妹妹謝恩惠!我們是親兄妹!”
“怎么會這樣?玩笑能這樣開嗎?”美惠子沒有一絲喜悅之情,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孤兒,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哥哥。更多的迷惘和疑惑,目光呆滯,動作僵硬地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
“還有一件事你也需要知道…”謝長榮有些難以啟齒,卻不得不說:“收養我的義父義母,正是葉羽書的父母,而羽書,也是我曾經最疼愛的弟弟…”
“不,不是這樣!這不是真的!”美惠子發出一陣冷笑,“我已經讓出了總裁的位置,權利已經回到了謝家手里,謝董還有什么不滿意嗎?還要編出這樣荒謬的故事?我已經沒有什么好被你利用了!莫不是還要從我身上榨干最后一滴血?”
謝長榮一臉深郁,聲音低沉地說道:“恩惠,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要贖罪和乞求原諒,而是我想告訴你,我不同意你的方案,孜墨不會成為Mieko的總裁!Mieko的下一任總裁我早已有了心儀的人選,她就是葉瑾知!”
“你向來這么武斷和跋扈!她根本看不上Mieko,更看不起你所謂的贖罪!”
“我能做的尚且只有這么多,僅僅只是讓自己心里好過一點!我的過去不應該成為你的包袱,你可以不認我這個哥哥,但改變不了我們是兄妹的事實!也許你需要一些時間來好好消化,派誰去倫敦的事情晚幾天再決定吧!”謝長榮看了看美惠子,背了手邁著沉重的步子出了書房。
謝孜墨在二樓的書房門口站了半晌,謝長榮打開門看見兒子,互相對視了一眼,卻一句話也沒說。謝孜墨從父親的眼里讀到了傷感和落寞,不被理解和原諒的痛在他心里壓抑了二十多年,年少的無知終成一生的悔恨。
謝孜墨走進了書房,他想和美惠子聊一聊。
美惠子看著緩緩走來的謝孜墨,她臉上冰冷的怕人,一點表情也沒有。
謝孜墨坐在父親剛才坐過的地方,像往常一樣露出招牌式的笑容,親切地喊了一聲:“小姑!”
美惠子知道孩子是沒有錯的,但她一時真的沒法接受自己是謝長榮妹妹的這個事實。
“請允許我這么稱呼您,自從母親過世以后,我沒有這么親切地稱呼過一個長輩,因為…父母都是獨生子女…沒有親戚朋友往來,我更是一個人在國內長大。親情對于我來說曾經是一種奢侈和渴望…”謝孜墨的話過于感性。
“抱歉,孜墨,我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美惠子眼神冷淡,起身離開了。
“哼…”謝孜墨冷哼了一聲,自己終究是個跳梁小丑,夾縫中生存的一馬平川是個奢望。
瑾知回到家給父親羽書打了電話,一是擔心他不能照顧好自己,二是再和他聊聊關于美惠子的話題。羽書刻意回避,說老了困得早,晚上講話太多影響睡眠,以此為由結速了通話。
瑾知剛掛電話,謝孜墨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她不想理,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葉作家,感謝你能再次接起我的電話,像朋友一樣的!”
“我并不想接!”瑾知語氣冷淡。
“但你還是接了!”
“我知道你有話要說,關于Mieko!”
“看來小表哥什么都跟你說了,你對Mieko的事這么清楚?”
“什么小表哥?”瑾兒詫異地問。
“難道你還不知道?他沒告訴你?”
“謝孜墨你到底想說什么!”
“美惠子是我的親小姑,文修遠自然就是我的表哥了!親戚關系來的太突然,但這就是事實!”
這消息著實令人震驚,瑾知瞬間呆滯了。“謝長榮的親妹妹?美惠子從小就是孤兒,他也是,那他們…真的是親兄妹?”
“關系越來越復雜了,葉作家心里一定會有很多疑問…”
“夠了!”瑾知厲聲打斷謝孜墨的話,“這些跟我沒有關系!”
“但跟羽書老師有關系,你懂我的意思!好了,我想說的就是這些!”
電話斷了,瑾知久久地沉默著,謝孜墨說得沒錯,這些都跟父親有關系。她無法置之不理,卻又毫無對策。困頓之際,她撥通了時歌的電話。他的電話一直在占線之中,她立馬掛斷了。很清楚地知道,現在困頓的不僅僅只是自己,大家都需要用冷靜的思維想一想再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