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電暴雨天是謝孜墨的心魔,車剛開進謝宅的車庫,外面的天就全黑了。他趴在方向盤上喘著粗氣,捂住耳朵逃避雷聲的轟鳴。沒有勇氣下車,哪怕車庫燈如白晝,連接客廳的通道只有短短的幾步路。
謝長榮穿過客廳的通道來到車庫,把還在恐懼中的兒子帶回客廳。他拉著他的手,像小時候大手牽著小手學走路時一般。
溫暖的燈光,安靜的氛圍,父親柔和的眼神,這一切讓謝孜墨又活了過來?!皩Σ黄稹疫€是這么的懦弱!我在那一場車禍里噩夢循環了太久…我始終走不出來,我不能原諒自己!我對不起母親,更對不起您跟Shally…”謝孜墨勉強擠出他招牌式的笑容,這笑卻越發扭曲得變了形,他壓抑著自己不能痛哭流涕,想笑卻更顯得悲情。他覺得自己像個小丑,帶著虛偽的假面在人前歡顏。
“明天將會是你人生新的開始!”謝長榮坐在兒子對面的沙發上,神情自若地說道:“離開星城是我給你的再一次機會,心魔不除,你永遠做不了自己!”
“您想讓我去倫敦做什么?”
“那要看你想要什么?女人和事業總要有所取舍!瑾知心里沒你,但,你還可以有Mieko!”
“您不是要把Mieko還給葉家?”謝孜墨問:“就算不是這樣,也還有我那總裁小姑和小表哥?”
“我改變主意了!”謝長榮一抹舒心的笑容,說:“吃飯吧,大風大雨也耽誤不了吃飯!”
“Shally呢?沒回來?”謝孜墨問。
“女大不中留,隨她吧!能給我帶個好女婿回更好!”
“您指的是Kyle?”
“拭目以待!一切都交給時間吧!”謝長榮眼里滿是智慧,他似乎早已掌控全局。
文宅的歡聲笑語甚至掩蓋了屋外的雷聲轟鳴。珍兒飯吃得慢,話卻沒少講,哥哥姐姐地輪流叫得親熱。無非就是殷情一點想要時歌和瑾知今晚住家里。一邊吃飯一邊乞求著風雨不停、車打不著火。
一桌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只有珍兒自己還一本正經的樣子。“有什么好笑的,我就是想哥哥姐姐留下來,我就提了這么一個小小的要求!”
“嗯,沒問題!”瑾知點了點頭,說:“那我就明天再回了!”
“那哥哥呢?”珍兒滿臉期待地看著時歌。
“車都打不著火了,我可不想劃船回去!”
“哈哈哈…”幸福的笑語充滿了整個屋子。
飯后,父子倆在一樓書房下棋。下棋只是個幌子,文軒明有很多話要套路兒子。
“明天又要出差?再回來你就奔三了,人生大事得安排了!”文軒明手中的象棋無處落子。
“嗯?!睍r歌敷衍地應了一聲。
“你知道,我在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去見你岳父!”
“嗯?!睍r歌點了點頭,執著于眼下的棋局。
“哪天去提親?你給個大概的時間,我和你沈姨好準備準備!”文軒明一臉認真的樣子。
“心急降不了帥,”時歌興奮地叫道:“可惜可惜了,您平白丟了個車呀!您太大意了!”
“好吧,我直接認輸!臭小子,你別裝傻,我之意根本不在棋局!你好好說說你打算什么時候跟瑾知結婚!你都快三十的人了,還以為自己年紀小呢!”
“等這次從倫敦回來吧?!?/p>
“好,那就再多等幾天!”文軒明聽到這話才算放了心,“這盤不算,再來一局,我鐵定贏你!”
瑾知在珍兒房里,珍兒在寫作業,她在一旁看書,看一本老舍先生的《茶館》。她看得入了神,手機在旁邊振動了半天也沒聽到。還是珍兒提醒她,她才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父親羽書的電話,趕緊接了。
羽書來電話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只是提醒女兒雷雨天氣關好門窗注意安全,不要熬夜寫小說。又問她是不是一個人在家,如果修遠也在,他會更放心一點。她說自己和修遠都在文宅這邊,順便告知修遠明天要出差的事情。羽書沉默了一下,說沒什么事了就掛了電話。
“姐,你真幸福!羽書爸爸這么關心你,哥哥對你又好!”珍兒一邊寫作業一邊說。
瑾知這才意識到剛剛的電話影響了珍兒寫作業,忙道歉說:“姐姐剛才沒想到,我應該去外面接電話的,打擾珍兒學習了!”
“不打擾,我已經寫完了!”珍兒高興地說,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這么快!”
“嗯!還不是因為我聰明,這點作業對于我來說太簡單了!”
珍兒的話剛說完,沈馨子就走了進來。通常這個時間,老媽也是要來巡查的,看看珍兒完成作業的情況。
“哎…”珍兒唉聲嘆氣,問:“作業完成了,老媽還要布置任務嗎,還是可以讓我跟我姐玩會兒?”
“課外作業你自己安排吧,閱讀課外書也行!雨停了,你哥你姐得回去了!”
“啊?為什么要回去,不是說好了今晚住家里嗎?”珍兒撅著嘴不高興。
“哥哥明天要出國,要回去整理行李,姐姐也要回去更新小說,每個人都有自己此時此刻重要的事情,明白嗎?”沈馨子解釋,其實也是在說教。
老媽的話,瑾知也覺得詫異,以往她都是極力留自己在家的。
“瑾知,下樓吧,不早了早點回去,修遠在下面等你!”
珍兒臉上皺巴巴的,生氣加委屈,只差沒涌出淚來。瑾知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說過幾天再來看她。
時歌上樓跟珍兒道別,看小姑娘一副委屈的神情,于是把她叫到外面說了幾句悄悄話,珍兒再回到房間的時候已經喜笑顏開了。
瑾知心里犯嘀咕,時歌到底有多大的魅力,珍兒這個小公主都被他哄好了。
雨后的空氣格外清新,路上行駛的車不多,車窗開著,自由的風涌進車里。
瑾知問時歌:“我很好奇,你剛剛跟珍兒說了什么?她瞬間就轉變了情緒!”
“瑾兒可以猜猜?”
“猜不到!”瑾知直接放棄,說:“她最聽你的話!你說什么她都聽!”
“因為我說需要跟瑾兒有一個獨處的機會,就這樣而已!”
“你這樣會教壞小孩子!”瑾知微紅了臉,心里卻十分的甜蜜。
“你真以為我這么說呢!這句話是說給瑾兒聽的!我的心里話!”時歌握住瑾知的手,滿眼深情。
瑾知眼里的時歌又帥出了新的高度,他的情話令她暈眩。“你這么說就不怕教壞我嗎?”
時歌露出一抹壞笑,問:“瑾兒會變得多壞?難以想象?”
“如果我跟你一起去倫敦呢?”瑾知眨巴著眼,機靈可愛的表情。
“考慮好了當我的私人助理了?”
“我只是想去玩,可不是給你打工!”
“OK,回到家我給你訂機票!”時歌當了真。
瑾知抿著嘴笑,搖了搖頭說:“你去倫敦,我去LS,各自旅途愉快吧!”
“你又被方云樂拐跑了!”
“我一直都很想去XZ,我和樂樂很早就有過規劃,早在你還沒出現之前?!?/p>
時歌還能說什么呢,他只能笑著點了點頭。
把瑾知送回家,時歌得到了一杯咖啡的獎勵。他坐在沙發上,咖啡放在茶幾上,他看到了地毯書堆上的那本《泰戈爾經典詩歌》。出于好奇,他翻看著她讀過的書,試圖從文字里更深入地走進她的精神世界。他看到了方杰夾在書里的文字,是一首送給瑾知的詩。他面無表情,眉頭不展。
瑾知抱著筆記本電腦從房里出來,不知道方杰寫了什么,也不知道時歌看到了什么,只能從容地走到時歌身邊,坐在地毯上,不緊不慢地打開了電腦。
“他不僅事業有成,還是個文藝青年,詩寫得不錯!”時歌的贊語里一股子醋意。
“寫了什么?書拿回來就一直丟在這書堆上!我也沒看!”瑾知解釋。
時歌笑了笑,沒有說話,端起茶幾上的咖啡杯喝了兩口,說:“這杯咖啡能讓我精神到天亮,我可以陪瑾兒熬夜碼字了!”
“你在生氣?”瑾知一邊打字,一邊回頭看了看時歌。
“嗯,我生氣了!我容不下瑾兒身邊有別的男人,尤其是不比我差的情敵!”時歌眼里能噴出火星子,冰火兩重天都在他眼里。
瑾知放下電腦,坐到時歌身邊,她得哄哄這個小家子氣的大男人?!盎丶覇幔窟€是…留下?”
“除非瑾兒愿意以身相許?要不,我還是回家吧,我當了太久的廳長!”時歌又開始了他的小傲嬌。
這個問題瑾知難以回答,這是她一直糾結和期待的,矛盾令她不知所措。突然的心跳加速,眨巴著眼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瑾兒知道自己可愛的小表情里充滿了誘惑嗎?”
“我有點心慌,我希望到我們結婚的那天…”她的眼神純凈而慌亂。
“我在一次次經受考驗,瑾兒在不停地給我出難題!”時歌眼里的寵溺變成欲望,卻也只能長長舒了口氣,說:“好吧,我應該早點回家!”話是這么說,他卻躺在沙發上瞇起眼來。
“《暗黑男》的故事該結束了,今天我在給它做收尾?!辫趯r歌說,也是對自己說。
“嗯,我很期待。”時歌回復,安安靜靜地躺在沙發上不給她造成困擾。
敲擊鍵盤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子里顯得格外響亮。每一個字符都敲在時歌的心坎上,他感受到了瑾知的無力感,和崔主編通完電話后的她似乎已經做了某種決定。剛開始他怎么也睡不著,后來,鍵盤噼噼啪啪作響的聲音成了催眠曲,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
瑾知熬了最長的一個夜,直到天亮前才真正結束了《暗黑男》的創作,帶著一點欣慰和一點遺憾,她趴在茶幾上睡著了。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一點多了,眼皮很重,卻分明看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猛地坐起來,跑去客廳找時歌,看到陽臺外面猛烈的太陽光才知道自己睡到了日上三竿。找了手機來給他打電話,電話通了,只是一直沒人接。
“他不會已經上飛機了吧?”嘗試著再次撥通了電話,很久都沒有接通。思來想去,猶豫了半天,打了電話給謝孜墨。
“葉作家,睡得好嗎?”
謝孜墨的問話驚到了瑾知,第一感覺是他追讀了《暗黑男》的大結局?!昂芎?,謝謝!我打電話是因為聯系不上修遠,他在公司嗎?”不想讓謝孜墨誤會,所以問得很直接。
“故事的結局有些悲情,像小說的書名一般,我更關心葉作家有沒有流淚!”謝孜墨答非所問,他只說自己想說的。
“感謝你的關注和關心,我以后不會再寫書了…至少一段時間不會!你可以更專注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我只能說這么多了,僅代表莫如雪對讀者的感謝,謝謝你謝孜墨!”這是瑾知對他說的最友善的話,純粹的對讀者的致謝。
“停筆思考人生,你還可以做得更好,我會一直期待!”
瑾知默默掛斷電話,她只想找時歌。沒過一會兒時歌的電話打了過來。
“我以為你走了,連聲招呼也不打!”鼻息有些酸楚。
“我中午回家了,剛才在整理行李,手機放在客廳了!”時歌的聲音帶著笑意,“瑾兒睡醒了?睡得好不好?有沒有夢到我?”
瑾知“嗤”地笑出聲來,說:“我可沒有做白日夢的習慣!倒不如,一起吃個中午飯吧,或者下午茶也行?你幾點的飛機,我送你去機場!”
“晚上七點!還有些時間,那好,你在家等我,我過來接你!”
瑾知高興得心花怒放,在衣柜里翻找最漂亮的衣服,刷牙、洗臉、敷面膜,從網絡上搜索最好看的編發。女孩子出門約會前的攻略認真實操了一遍,緊張且小心翼翼的,頭一次想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只為博君一笑。她看著梳妝鏡里美麗的自己,喃喃自語:“他會更喜歡這樣的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