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凱對于突然的升職毫無喜感可言,這意味著他離音樂夢想又遠了一步。謝董看他的眼神滿是期許,這無疑給了他如山的壓力。以往只是替Dana背個鍋,現在卻要扛起Mieko這座大山,苦悶自知沒人懂的抑郁縈繞在心頭。
美惠子也欣然接受了這個結果,Mieko的重擔有人扛,兒子才能去過他想過得生活。如果自己不姓謝,或者,也能再回去和羽書牽手相濡以沫地共度余生。一抹淡淡的愁苦在她依舊顯得年輕美貌的臉龐,沒時間容她多想,Vivia正送來一疊報表和設計稿。
謝孜墨不合時宜地敲門進來,一臉招牌式的假笑看不出悲喜。
Vivia瞟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站在美惠子身后,等老師接下來的工作安排。
“孜墨,你找我有事?”美惠子一邊認真地看著Vivia的設計稿,一邊頭也不抬地問。“嗯,非常好,做我的助理你算是屈才了!”用欣喜的眼光看向Vivia,惜才也惜人,畢竟,Vivia也算得上是她最得意的關門弟子。
“沒什么特別的事,只是想來您這坐坐!如果能有個大蘋果那就更好了!”謝孜墨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只是茶幾上的水果盤里擺放的不是他愛吃的大蘋果。眉頭微皺,又輕蔑一笑,小表哥才剛離開自己就開始惦記上了。
美惠子向Vivia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讓她先去忙,Vivia應聲出去了。
“謝董回去了?”美惠子問謝孜墨。
“老爺子在我未來姐夫那兒!小表哥不扛的山總要有人頂上!”
美惠子點頭,嘲諷地說道:“任人為親是職場的不二選擇,Kyle值得Mieko模特經紀公司總裁的位置!”
“您不覺得可惜嗎?愛美人不愛江山,我這個小表哥也最是風流倜儻了!”言外之意是羨慕和嫉妒,倘若瑾知平時能多看自己幾眼,謝孜墨也會為她不顧一切。
“沒什么好可惜的,那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我倒是覺得挺不錯,至少,他能做回他自己!”
“您這是在內涵我?”
“也有吧,包括我自己!”
“如果我們都不姓謝,今天的局面會不會不一樣?”謝孜墨面無表情,目光冷峻,他一直都想逃離的是這個姓氏給他的枷鎖。
“這也是我想問謝董的問題!”美惠子輕笑一聲,說:“方便的時候你替我問問謝董!”
“我越來越不了解他了!雖然…以前也不太了解!”
“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復雜,或者,你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美惠子說,純純的異想天開。
“他在想什么?”謝孜墨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美惠子,企圖從她那兒獲取答案。
美惠子笑著搖頭,說:“你和他一樣有著耐人尋味的目光!”
謝孜墨凝神苦笑,搖搖頭否認,說:“他有商業大佬的穩準狠,我只不過是他槍口前的一發槍彈!”
“不至于這么悲觀!雖然我已經做了他二十年的棋子,實事求是地講,他還算不上太狠辣!”
“如果不是有這層血緣關系,上次回星城,您大概就不會再回來倫敦了?”
“這也是我矛盾的點!”美惠子說:“你的聰明應該多用在設計上,比起Vivia,你在天賦上還差一些!”
“她不過是個處心積慮想上位的義女!”謝孜墨的話和他的心一樣始終帶著偏見。
“忠言逆耳,孜墨,”美惠子意味深長地說道:“Vivia其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生,你不懂得珍惜是你最大的失策!”
“話不投機,您這是在趕我走!”謝孜墨狂笑:“哈哈…我的一腔熱情終究是錯付了,小姑!”眉目間的冷峻是因為沒有人懂你。
一聲“小姑”令美惠子心頭一顫,這個孤傲不羈的憂郁的孩子,他只是想找個能信得過的人聊聊天說幾句心里話。
謝孜墨出門就碰上Vivia,她不再多看他一眼,像一只美麗高傲的孔雀一般昂著頭從他身前掠過。他冷冷一笑,心想:對,就是這樣,千萬不要把你珍貴的感情錯付!被不喜歡的人喜歡著也是有負擔的,這回他算是可以輕松自在了,而他自己傻傻的還在單戀著他的“莫如雪”作家。
云凱坐在時歌的Mieko模特經紀公司總裁的辦公椅上,只感覺一陣云里霧里,剛才謝董跟他說的話已經忘的差不多了。雖然此前亦有副總的空頭銜,但總裁的位置卻不是他可以高攀的。傷腦筋地撓頭,嘴里念叨著:“Dana,你欠我的又多了一大筆,如果你不能狠狠地幸福,那我就是多做無用功了!哼…我這悲催的人生啊!”
沒禮貌的家伙已經習慣了不敲門就進來時歌的辦公室,“說起悲催,怎么也得帶上我吧!”謝孜墨明著偷聽,還不忘博一回同情,往休息區的沙發上一坐,翹著二郎腿,茶幾上唯一的一個蘋果也被他拿起來脆生生地啃了一大口。這悠閑自在的樣子也不知是哪里來的二大爺,一雙憤世嫉俗的眼直愣愣地瞅著云凱。
云凱發出一聲冷笑,冷冷地問:“你們謝家竟是買不起一個蘋果還是怎么的?”
“說的不錯,繼續說!”
云凱給了謝孜墨一個白眼,一臉嫌棄地說道:“吃完趕緊出去,見了謝家人就添堵!”
“是嗎?我早看出來了!你只有見了Dana才心生喜悅?你對他算是很不一般?”謝孜墨笑得略顯奸邪,“我看人向來不會錯!”
云凱目露兇光,輕舒口氣,懶得跟他計較,起身奪門而去。
“明明是孿生姐弟,我的傻姐姐怎么就感應不到?Shally終究是錯付了?哼…還是在故意裝傻?”
被念叨的人不自禁地打了個噴嚏,正在臺上訓練的嫩模們調侃著:“Shally姐,你的心上人我們的新任總裁在惦記你呢?要不你給我們點休息時間,好讓你也去見見心上人呢!”
Shally可沒有那么好糊弄,橫眉怒目,鏗鏘有力地大吼道:“你們一個個的是沒有吃早餐嗎還是怎么的?昂首挺胸闊步,拿出點精氣神來!T臺可不是讓你們展示花拳繡腿的!不想被這個舞臺所淘汰就給我用心地練習!想聊八卦得下了班再說!”
臺上一片嘩然過后,就沒有人敢再吭聲了。
佳肴配美酒,這美酒自然是一杯接一杯。沈馨子每次都只是蜻蜓點水地小抿一口,卻也已然不勝酒力。
再看羽書、文軒明和碧青,暢快聊天的思路還異常清晰,酒醉是沒有的,盡興顯得剛剛好。也不急于收拾殘羹剩飯,興匆匆地在院里葡萄架下的長桌上擺上一盤象棋。碧青早就摩拳擦掌要和文軒明對弈一局,他時常敗給羽書,今兒心里有股暗勁一定要贏了文軒明。羽書樂得輕松自在地在一旁觀戰。這架勢像極了公園石桌旁博弈的大爺們。
碧青首先約法三章,觀棋不語,不管是自己大殺四方,亦或是文軒明把自己殺了個片甲不留,羽書也得三緘其口只看不言。
“哈哈哈…碧青兄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羽書大笑,卻也點頭答應:“放心,我會好好當個悶葫蘆樣的看客,嗯,這形容也夠貼切了吧!”
“這還差不多!”碧青凝神聚氣,犀利的目光一掃棋盤,當仁不讓地執了一手紅棋,尤有當年楚霸王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氣質,這氣質其實更適合執黑棋才是。
文軒明也不計較那么多,紅棋黑子,孰先孰后都無所謂,展現真正的棋藝才是王道。
羽書一臉平靜地看他們在楚河漢界上飛馬點炮,車打小卒。這悠哉又緊張的氣氛襯著濃濃夜色,時時朗朗的笑聲,天上人間不過如此。
沈馨子喝了杯茶,酒醒了大半,幫碧青收拾碗筷并清洗,清理了廚房衛生。站在屋檐下欣慰地看向三個男人的博弈,輸贏看似很重要,其實又沒那么重要,一盤棋局就是人生的某個階段,沒有非贏不可,也不是不能輸。
“哈哈哈…碧青兄,承讓承讓!”文軒明安安靜靜、斯斯文文地就擊敗了勢在必得的碧青。
碧青略顯遺憾地輕舒口氣,說:“輸了輸了,終究還是輸了,我已經發揮了百分之一百一十的功力了!慚愧慚愧!不過…”看向一旁的羽書,笑道:“精彩的當然要放在后頭,我倒是想看看你們二位誰的棋藝更勝一籌?哈哈哈…這回輪到我看熱鬧了!話說回來,羽書兄,我有點私心,我倒是想看看軒明老弟贏你的樣子!你要是也能輸幾盤棋,我這心里可就平衡了!以往你可沒少贏我!”
“哦,這么說來,我得拿出百分之兩百的功力來和羽書放手一搏了,只有這樣,我才有贏的機會!”文軒明依舊一副謙遜的樣子。
沈馨子也坐在長桌邊看他們在棋局上的沉思和對攻,時光褪去了他們年輕時的青澀,此刻,那幾雙凝視棋盤的犀利的眼眸,正刻畫出什么叫做智者無敵。
棋逢對手,一時半會兒竟分不出高下,碧青瞪大了眼,玩笑道:“大師就是大師,不想贏可以不贏,不想輸也能力保不輸,我真正佩服得五體投地了!”朝羽書和碧青一拱手,然后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友人、美食、美酒和棋局的相會,這大概就是人生不可多得的意趣,羽書和文軒明夫婦真在碧青家留宿,這是飯前說好的“不醉不歸”,沒有喝醉,就只能在方家蹭上一夜溫暖的被窩了。
凌晨五點的星城國際機場,時歌三人既疲憊又興奮地踏上了家鄉的土地。剛下飛機,時歌的手機就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來的。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而打電話的人正站在到達廳出口處的人群里向他揮手。
是謝孜墨的專屬司機,黑壯胖墨鏡男司機熱情地搶過瑾知和云樂手里的行李箱,也不多說什么,只說自己的工作任務就是送他們回家,然后使著渾身都使不完的勁推著行李推車走在前面。
瑾知和云樂一同詫異地看向時歌,他笑了笑說:“小表弟的盛情難卻,我們如果不接受,司機明天就要開始找工作了!派人接機這個人情改日我自然會還給他!”
瑾知拉著云樂的手,也不再多說什么,十多個小時的飛行已經令她們渾身疲軟,此刻最想做的事情莫過于回到家泡個熱水澡,吃個早點,再接著美美地睡上一覺,接下來的倒時差還須得幾天適應。
車先開去了方宅,看著云樂開門進了院子,黑壯胖墨鏡男司機才調頭送瑾知和時歌回玫瑰公寓。
這個胖司機也是有點人情味的,他突然冒出一句話,問瑾知:“葉作家從來都看不上我家小少爺嗎?”
瑾知愣了一下,一旁的時歌也一臉冷峻。
“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人,葉作家只是不了解他,如果你能給他一個機會,他不比你身邊的小表哥差!”
時歌心里一陣好笑,這個看似普通的司機竟然能這么大膽地為雇主打抱不平,佩服歸佩服,卻還是嘲諷地說道:“這番話應該小表弟親自來說!如果他還是個爺們!”
黑壯胖墨鏡男司機恨不能狠狠地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沒有后悔藥,就只能拉緊嘴巴的鏈條,徹徹底底地做個啞巴。
熟悉的梧桐道,熟悉的玫瑰公寓,天空剛要露出魚肚白,微光將要照亮星城的每一個角落。
胖司機的車開遠了。
時歌拉著瑾知的手朝玫瑰公寓走去,剛要進電梯,瑾知的手機就響起一陣陣的短信鈴聲。她從包里掏出手機,和她料想的一樣,這個點會給她發信息的只有云樂。
“知知,大大的驚喜,你絕對猜不到!”
“知知,我今天無家可歸了,要不我去你那吧,你把那個三體男先趕回家!”
“知知,三體男走了沒?趕緊回話呀!我實在是太困了,我現在站著都能睡著!”
時歌看到了云樂發來的所有信息,狡黠一笑,問身旁的瑾知:“三體男?這是在說我?”
瑾知只是笑而不語,先進了電梯。時歌還在納悶,被她一把拉進了電梯。
“不是要趕我回家嗎?”他壞笑著。
“嗯,先把我的行李送上樓,你至少得先干完苦力!”
“苦力?”時歌一臉竊笑,這個單純的小妮子竟不知道這個詞意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