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節。
南大街。
街市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馬車上,葉婉昭掀開簾子一角,圓潤透亮的眸子好奇的張望著。
她看到街上商販自信大方的推銷物品,長得白胖福氣的小孩子指著糖葫蘆而走不動道,年輕的女子結伴談笑……
都是差不多的場景,但上京比桐鎮要繁華熱鬧些。
葉婉昭淡淡的想著。
桐鎮便是陸家所在的城鎮。
葉婉昭收回了目光,望著眼前的兩位姐姐軟軟一笑。
兩位姑娘一個清麗、一個秾艷,正是葉婉瑩和葉婉容。
昨日晚膳時,陸氏說起三月三踏青之事。
葉婉昭以四位姐姐都邀請她出游,做妹妹的本著公平公正的原則,應當全部拒絕為由,意欲婉拒陸氏勸說其出門之辭。
咳,順便再多窩在院子里一日。
誰知,知女莫若母,陸氏一眼便看穿她的小把戲。
原本溫柔耐心的語氣驟變。
她冷笑一聲:“無論如何,明日你休想呆在家里。”
葉婉昭虛心請教跟誰出門。
陸氏指了指正巧進門請安的葉婉瑩和葉婉容,“明日你就同她們二人出去。”
至于西院的兩位姑娘。
陸氏也有說辭,就說她們已經與人約定好,不好臨時加入,下次若有機會再正式拜會。
于是乎——
葉婉昭就這么被趕出來了。
此時葉婉瑩也恰好想起昨日在剛進正院時的場景。
她與五妹妹進屋子請安,就見自己的這位六妹妹上一刻還在軟乎乎的跟母親撒嬌賣乖。
下一瞬就被母親的話一噎,不敢置信的轉頭看著剛進門的她們。
整個人都蔫了吧唧的。
再看看眼前這個笑得乖軟的小姑娘,葉婉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葉婉昭見她笑了,只覺莫名其妙。
“四姐姐,我很好笑嗎?”
葉婉瑩忍著笑搖頭:“不是,只是剛好想到一些趣事。”
葉婉容摩挲著蔻丹,高貴冷艷的看她呆愣不解的傻樣。只覺得果然不出所料,這個六妹妹,果然傻乎乎的。
她岔開話題。
“咱們今日去何處踏青?東郊的碧青湖還是西郊的靈濟寺?”
葉婉容是真不知道。
她只知道今日是去踏青,左不過是那幾個地方,各中細節一向是葉婉瑩安排統籌的。
除非是她自己的提議,否則她只管跟著走便是。
“那個……”葉婉昭弱弱地舉起小手,“我們就不去郊外了。”
葉婉容一臉驚訝。
葉婉瑩笑著開口:“六妹妹說在城里賞春也是一樣的,找個地方坐著吃吃喝喝,看看風景就好。”
嗯,重點是坐著。
葉婉容都無語了。
她沒想到即便出了門,她這個六妹妹還是不肯動彈。
此時,葉婉昭在她心里已經深深烙下了喜靜懶倦的刻板印象。
“那我們去……??”
**
一炷香后,馬車停靠在一片平闊的湖水旁邊。
葉婉昭被春芽扶下馬車,抬眸看到眼前的景色,眼底難掩驚嘆。
只見大片平靜清澈的湖面之中,筑造起一座高大雅致的水中閣樓,有三層樓那么高,風格清婉特秀。
既有北方的寬敞開闊,又有江南的雅致無雙。
湖畔兩岸綠柳成蔭,清新自然,倒影在水中顯出裊娜之姿,遠處有座白堤連接兩岸,在綠意重重之后若隱若現。
偶爾幾只白鷺飛過,留下一道白色的殘影。
綠柳、白堤、倒影交相呼應,春色正濃。
湖畔有兩道延伸至樓閣處的石橋。
橋面寬闊,造型曲折。
“水云間啊。”
葉婉容恍然大悟,“沒想到四姐姐選的竟然是無數文人雅客都鐘愛的風雅之所,選的地兒倒是不錯。”
水云間是上京有名的風雅勝地。
前些日子端王世子還在此處辦了個文會,其他公子閨秀若是想辦什么文會、詩會的,也首選水云間。
可見其知名程度。
葉婉昭剛回京,對上京不太熟悉,拿主意的自然是葉婉瑩。
葉婉瑩淺笑。
“我也是想著,近日正值春闈,水云間定然熱鬧得緊。況且這里想要游湖觀景、品茶賞花皆可,三月三來此,倒也合適。”
姐妹幾人說笑著走進去。
葉婉瑩訂的是二樓的靠窗包廂,可以放眼望向窗外,賞湖光山色。
若是興致來了,也能憑欄觀看一樓的文人才斗。
“六妹妹可要點些什么?”
葉婉瑩點了水云間的幾份招牌茶點,將單子遞給了葉婉昭。
葉婉昭搖搖頭:“四姐姐幫我點就好。”
她復看向葉婉容。
葉婉容也讓她拿主意。
于是她又點了一壺玫瑰花茶和江南的地道小食。
席間,葉婉瑩試探性的提了幾句家學的事情。
葉家是書香門第,設有家學,姑娘們一般都要在府上學習各門課程。
在出發之前,陸氏明里暗里示意葉婉瑩幾次,讓她問問葉婉昭準備何時上家學。
葉婉昭一聽到學堂二字就頭痛。
她軟軟一笑,自以為不著痕跡的轉移著話題。
“哎呀,讀書人文斗揮毫之壯景,我還未曾見過呢?四姐姐,我先出去看看,嘿嘿。”
說著就一溜煙兒跑了。
葉婉容有被逗笑,但高冷的沒說什么。
**
“啪——”
驚堂木一響,書生打扮的老先生說話聲鏗鏘有力。
“今日之話題——諸位猜測今年科舉的前三甲會是哪位賢才?”
眾人頓時議論紛紛。
“青州王七郎出身瑯琊王氏,乃是底蘊深厚的世家子弟,才名遠揚,在下認為,王七郎王攸之最為出色。”
“此言差矣,青州雖好,但我等上京子弟也不差,還是鄭二公子更為出眾。”
“江南來的那位解元實力也相當不錯啊。”
眾人一一舉例著遠近聞名的大才子。
有人卻有著不同的看法。
“前日那場文會,諸位可有觀看?”
有人不禁感慨:“那場文會確實是文人盛宴啊!”
“當時國子監的許多學子都來了呢。”
“前日在文會上大放異彩的可不是那幾位名氣極盛的大才子,而是名不見經傳的書生。”
“說不得今年會出半道殺出一匹黑馬呢?”
“比方說滄州的馮元培?”
“我看平州甄祁之也不錯。”
“還是那位在文會中奪得魁首的江南蕭才生最為優秀!”
“……”
眾人各抒己見,誰也不服誰。
有人覺得世家子弟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到底是世人過譽了些,還是寒門出身的苦讀之人才學出眾。
另一方人卻認為,世家底蘊深厚,寒門自然不能與之相比,那日文會也就是世家子未至,才讓聲名不顯的寒門學子拔得頭籌。
兩種說法高居不下。
葉婉昭趴在欄桿上,聽著四下的言論,眼神有些呆滯。
心里卻在暗暗腹誹:
我朝開國時對世家的倚重過甚,近些年今上明里暗里削弱世家在朝堂上的存在感,大肆招攬寒門子弟。
端王世子身為天潢貴胄,自然以今上的意志為先。
他舉辦的文會,能讓世家子出頭就見鬼了。
但科舉關乎朝廷的選官,亦有天子與世家的博弈,具體結果如何,還未可知啊。
葉婉昭正思緒翻轉,忽然一樓一陣騷動聲傳來。
緊接著,是一道刁蠻的嬌喝聲:
“簡直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