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仔細回想，甄祁之那日去參加文會，應當本就目的不純。

他去文會并非為了揚名。

而是為了趙譚！

若趙譚被殺，且嫁禍給常林一事，乃是甄祁之精心策劃的結果。

那么文會那日他酒后失言，脫口而出些疑似科舉舞弊之事，就不是意外。

他手上既然還有蕊兒這枚棋子，那么即便沒有陳文武這個證人，也會有蕊兒作證。

如此一來，他的死，才會和科舉、和常林聯系起來。

照這般推論，那日文會趙譚遇到的人，就不是常林，而是引誘意圖作弊，再度找上常林的甄祁之！

葉婉昭回想著整件事情的始末，覺得這般才更為合理。

忽然，她好似想到什么。

“對了，這個案子的公開審理好像就在今日，不若我們去看看吧。”

葉婉昭興致勃勃。

她確實想去現場看看。

她一介女流，能夠接觸案件的情況實在太少，去見識公開審理，已經是她離案子最近的時候了。

到時候也能將自己的推測與兇手的證詞比對一番。

看看自己能夠想到幾步。

葉婉靜眉頭微皺，有些顧忌。

葉婉瑩和葉婉容倒是無所謂，可去可不去。

葉婉星則是同樣興奮。

“琬琬妹妹這個提議有意思，我也想去。”

既如此，索性五人一同前往。

**

刑部。

府衙大堂內，明鏡高懸，衙門分站兩排，神情肅穆。

裴衍端坐正中間，衣冠嚴謹，坐姿正直凜然，仿佛一把利劍。

其他官員分作兩旁，以作旁聽。

府衙外，人潮涌動。

男女老少各路百姓聽聞這幾起案子開庭，都紛紛過來湊熱鬧。

葉家五女早已到達刑部府衙附近。

只是不好像百姓那般擁擠在大門前。

就近找了個視野好的茶樓，端坐在窗前，正好能觀察到府衙里的動靜。

時辰已到。

裴衍驚堂木一響！

“帶人犯！”

不多時，甄祁之就被衙役們押解上前。

他依舊是那日夜里的黑衣打扮，衣衫卻略有不整，神情也憔悴許多，只是那雙眸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堅定。

“堂下何人？”

裴衍冰涼平直的嗓音響起。

甄祁之突然抬起頭，表情鄭重。

他理了理有些潦草的鬢發和衣袖，鄭重的作了揖。

“罪人甄祁之，見過大人！”

“甄祁之，你可知自己為何會被捉拿入獄？”

“罪人知道。”

裴衍給了一旁的師爺一個眼神。

師爺領會，清了清嗓子。

手里拿著一紙文書，目光認真看去，一字一句。

“甄祁之，平州人士，為科考舉子。近日在京中連犯三起命案，接連殺害舉子趙譚、秘書監監丞王啟以及國子監監丞姚方。”

“此外，還意圖謀害吏部侍郎常林，殺人未遂！”

“樁樁件件，罪大惡極，爾可認罪？！”

此罪一出，舉眾嘩然。

大多數吃瓜群眾只知道這幾起案子的兇手被捉拿歸案，卻不知道具體何人。

有少部分人知道是個學子，卻對其無甚印象。

在眾人眼中，能夠連犯多起命案的。

合該是個兇神惡煞、人高馬大，或是氣場陰鷙，一看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危險人物形象。

但眼前跪在庭上的男子。

與他們臆想出來的形象相差甚大。

從表面看，他甚至可以說是個儒雅的翩翩君子。

這……這樣的人……

怎么可能是窮兇極惡的殺人犯？！

常林也在現場。

他那日夜里被嚇破了膽，但緩過來后又把自己氣炸了。

他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有人敢對他下手？還是這樣一個他從不曾放在眼里的，毫無身份背景的文弱書生？

他覺得這簡直就是在挑釁他的權威。

所以不顧家人的勸阻，不顧脖子上的傷口和還未好轉，說什么也要在開庭日到場。

他要親眼看看，看看這個無知螻蟻的下場。

若是那人還想垂死掙扎，他會親自出手，為他送上一程。

甄祁之面容沒有一絲變化。

他跪坐在堂上，上身依舊保持直挺挺的模樣。

“罪人甄祁之，認罪！”

其實從他自稱罪人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想過詭辯逃脫。

又或者說，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在狡辯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眾人的議論聲再度響起。

仿佛鬧市般吵哄哄的。

“啪——”

驚堂木一響。

“肅靜！”

裴衍冰冷的嗓音響起，旋即再度將目光投至甄祁之身上。

“你與這四人有何仇怨？為何出手便置人于死地？”

一旁的常林見他承認，怒目而視，一副恨不得將其蝕骨食肉的怒容，正要推波助瀾一番，將其死死定罪。

忽而聽到裴衍的這聲問詢，心里一咯噔！

他雖不知兇手的具體身份，但對于他的殺人動機卻是心里有數的。

若是讓人知曉……

思及此，他也顧不得許多。

當下猛地站起身來，表情兇狠的指著甄祁之。

“好啊你，你這個殺人暴徒終于承認了！”他又對著裴衍拱了拱手，“大人，兇犯已然認罪，那還等什么？趕緊將其以重罪論處，以儆效尤啊！”

裴衍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

“官府辦案自有章程。”

常林卻不死心，

“大人，此人罪孽深重，何須再等，應當立即——”

“你是主審官？”

他話還沒說完，就徑直被裴衍打斷，

“要不常大人來坐這個位置？”

常林一噎，憋得脖子通紅。

想要反駁，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好訕訕閉嘴。

回過頭來時，卻隱晦的瞪了甄祁之一眼，眼神威脅他不要亂說話。

甄祁之察覺到他的威逼，卻不以為意。

他孑然一身，此次來京城就是為了復仇。

他連死都不怕，又怎么會畏懼他區區的眼神威脅？

“回稟大人。”

甄祁之淡聲開口，長跪而拜。

“罪人知曉殺人償命的道理，我死不足惜。但若是再重來一次，罪人依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他說著，話音一頓，偏頭看向常林。

常林面色依舊難看。

甄祁之忽而勾唇一笑，只是眼底冰冷得厲害，

“只是可惜，沒能親手手刃常大人！”

常林聞言，猛地站了起來。

“裴大人，您聽聽，這兇犯不僅不知悔改，庭審下獄，竟還這般囂張？簡直豈有此理！還望大人速速將其定罪！”

圍觀群眾也被甄祁之的囂張氣焰驚到了。

“常大人如此急迫將我定罪，可是害怕從我口中吐出點什么？”

甄祁之勾唇笑著，語氣不緊不慢。

下一瞬，不等常林反應過來，他忽而大聲開口。

“罪人所殺之人，皆為罪有應得！”

“因為這四人乃是四年前禹州舞弊案的真正罪人！”

“在此，罪人懇請大人，重審四年前徐大儒受賄舞弊一案！”

一字一句，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