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頓了頓,又接著說:
“后來他又連續指出好幾處地方,我也一一算了,他的確說的不錯。我見他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天賦,頓時起了愛才之心,于是點了幾碟子菜和一壺好酒同他坐下聊。”
“那時我見他右手拇指上帶著一玉扳指,便覺得有些奇怪,一般人扳指都是戴在左手拇指上,但他卻戴在了右手上,不會做事時不方便?當時也沒有多想,就直接問了他。”
“那個年輕人就告訴我,他是個左撇子,平時寫字什么的都是用左手,所以戴在右手才方便。”
葉擇仁聞言,暗自思忖。
及冠年紀,家中富有,會算賬寫字,還是個左撇子……
這形象,確實極有可能是死者。
葉婉昭又問:“那你可知他的來歷。”
掌柜的拍手哎呦一聲。
“姑娘,這你可就問對人了。我同他喝酒時,就問了他這個問題。”
“我說年輕人,你這么懂算賬,家中作何營生?他為人爽朗大方,直接道,承蒙祖蔭,家中世代行商,小本生意,如今先他父親一步來上京探探商機的。”
這話有兩個關鍵點。
一個那年輕人是個生意人,雖南來北往到處闖,但也算得上養尊處優。二是他此次來京是獨自前來,但父親后面也會來京。
葉擇仁連忙問道:“他可有說他是何方人士?”
“這倒沒有。”
“那他父親可來了。”
掌柜的訕訕道:“大人,這我哪里知道。我回岳家時他還只是孤身一人呢,如今才回來,人就不見了,也沒見過他父親長什么模樣啊。”
他想了想,又道:“要不,我喚來小二打聽一番?”
葉擇仁面露失望,點點頭。
“掌柜的,你們這里住店的客人都登記有名字吧?”葉婉昭突然出聲。
“有的。”
說罷,掌柜的便起身說去喚小二過來回話,順便拿本子過來。
不出片刻,掌柜的便帶著店小二回來。
年輕人叫季子羽。
遺憾的是,他也未曾見過那個年輕人的父親。
從店小二口中,他們還知道了那名叫季子羽的年輕人是辦了退房離開的,并非突然失蹤。
因此得知官府詢問有無失蹤人口時,他們直接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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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到京兆府。
葉擇仁皺眉苦思。
“琬琬,你怎么看?”
葉婉昭搖搖頭:“這個季子羽看起來確實符合死者的特征,但也不一定就是他,還是在等等別的消息吧。”
吳大頭也頗為認同:“那店小二說他是辦理退房才離開的,可見并非失蹤。而且掌柜的說他十分和善大方,這樣的人,又怎么會與人結怨?”
葉擇仁:“那也不一定,指不定是生意上的仇家。”
畢竟做生意就會有競爭對手,指不定是死對頭下手呢。
“但也不用這么狠吧,生剝了還不算,還要千刀萬剮?”
這要是沒有個血海深仇,干得出來?
“說不定和善大方只是假象,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可是……”
葉擇仁頓時來氣:“你就非要跟我杠是吧!”
吳大頭只得閉嘴。
葉婉昭看著兩人眉眼彎了彎,順道跟她家爹爹提了一嘴那處荒廢院子的事。
葉擇仁聞言神情嚴肅,表示定會找人好好查探一番。
又過了半日,快到下衙時辰,其他走訪調查的衙役們才紛紛回來。
得到的消息不多。
他們打聽到幾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衣著樸素的讀書人或是賬房先生的都有,但是否失蹤,并不確定。
譬如那位賬房先生,在一家酒樓做活,也是個左撇子。
掌柜的說前些日子,家中傳來長輩病重的消息,告了假回去了,只是他是安全到家還是半路被殺害,暫時沒有查到。
那位讀書人是個秀才,從衣著來看,家境不顯。
話雖如此,但在城南租的房子在不錯的地界,開銷不菲,想來是深受父母喜愛,不用在家中干粗活,只一心讀書罷了。
這樣的讀書人在貧賤之家并不少見,因此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那位讀書人名喚魏長安,益州人士。
前些時日才來的上京,目前以在書局接抄寫的活計營生,但據書局老板所言,魏長安來京是為進書院學習的。
只是在上京舉目無親,租了房子便囊中羞澀,無力開支,只得暫且接些抄寫的活計過渡一番。
等日后穩定下來,便轉身去書院投學。
抄寫本就并非三兩日即成,前不久魏長安才接了個抄寫《嶺南山川游記》的活,那本書本就厚,就算多日不現身,掌柜的也未曾懷疑。
接下來的事情還未來得及查探,便先回來復命。
葉擇仁欣慰,總算不是毫無線索了。
**
雨棠院。
“姑娘,您在想什么?”
葉婉昭手邊的茶水許久未碰,已然涼透,春芽細心的端了杯新茶過來。
葉婉昭左手托腮,右手持著毛筆。
“我在想,兇手剝皮的目的是什么?”
春芽已經知道了自家姑娘又在查案的事情,聽到這次案子竟如此可怖,她剛聽說時還有些害怕。
春芽瑟縮著抖了抖身子,隨口說道:“還能是什么,指不定兇手就是如此變態,喜歡剝人皮呢。”
她們這種正常人,怎么會知曉人性泯滅的兇徒的想法?
葉婉昭若有所思,用筆圈住剝皮二字。
她總覺得,兇手這一行為,就是本案的重點。
兇手的其他行為都能解釋。
譬如手腳被捆綁,是因為防止受害者掙扎逃跑,脖頸間的銳器傷更簡單,就是為了害人性命。
就連身上的多處大小傷口,也可能是兇手殺人之后還不滿足,想要發泄心中的仇怨或者暴戾因子,總之,都是有邏輯可循。
只有一件事——剝皮。
一般的兇手即便懷著血海深仇,也不會想到用生前剝人皮囊的方式折磨報復,而且這一行為需要極高的技巧。
不是有過從事相關事情的人根本做不到。
她親眼看過尸體,也曾詢問過張仵作。
他說尸體在發現時,被剝皮的地方沒有多余的皮膚組織殘留。
當然,也有可能是兇手將皮肉一同剝離,以確保將皮完整的剝開來。
但她總隱隱覺得,兇手剝皮的這一舉動另有起因,而并非單純的報復折磨,所以不會草草行事。
當然,這一切只是她的直覺。
若是兇手非覺得這樣折磨有趣,就想這么做,她也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