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曠。

周釋雖然有些懶散，但也還算是“遵紀守法”，曠課倒是沒干的。

接下來一段時間伊凡向周釋說明了來意，一些問題也得到了解答。

第一，先主是宇宙的創(chuàng)造者，規(guī)則的制定者。先主與人類宗教信仰的神明不同，先主可為萬物，卻又不是虛無縹緲的。先主時而予洛特什指導。

第二，伊凡現人在英國倫敦，他說，獨自待在洛特什無法做任何事。不過，英國其實離洛特什很近，有時仿佛能聽到故鄉(xiāng)的回響。

第三，為什么在這個時間點找到周釋。伊凡無法將地球重置，此次文明已經過于長久了，不得不尋找新的突破口，而周釋，看起來像是，希望。

“我？于是跨越半個地球找到我？”周釋很是吃驚，自己不過是個無聊的小人罷了，怎么能和失落文明，地球重置這種小說里的情節(jié)扯上關系。

伊凡手撐著頭，斜坐在扶手椅上，凝視著周釋，“我的誕生，與這世界同至。除了與我們族人有關的故事，我們不被允許知曉。過去的，長久的地球文明，如同我自身的一部分，我了如指掌。可是，你的過去，我只看到空白。”

“啊？”周釋有點不懂，“我的人生空白？雖然說……我確實不是什么天才，也沒有波瀾壯闊的人生，但這樣講會不會……有點夸張了啊。”

“哈哈，不是。”伊凡輕聲笑了笑，“我只說與你有關而已。你的過去，我什么也看不見。其中，說不定，和洛特什，或是和重置有關。所以希望你能和我一起，不，是幫助我，重置地球。”

“嗯……我有一個問題，重置地球，是意味著人類文明消失，開啟新文明嗎？”周釋對地球重置的定義還不太清晰，想弄明白。

“不僅如此，動物，植物，乃至山川河海，日月星辰，都有可能消失。誰也無法預料下一千年，是否會有生機。”伊凡如實講道，隱約擔心周釋會拒絕，畢竟他屬于人類文明。

“我不太懂誒，重置的意義是什么？如果是為了地球文明的進化，那也應該留下好的部分啊？”周釋說出自己的疑問。

“你想問，重置的必要性？”伊凡皺了下眉頭，“這是先主的意愿，我們從不質疑。先主有自己的用意。”

好像空氣中第一次彌漫起不安的對峙因子，兩人都不說話，只有掛鐘在滴答滴答。

伊凡突然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可能有些令人難以接受了，于是趕緊補充道，“但，新的可能也是有的。地球也曾出現過特別壯觀的景象，尤其是112號文明，說起來那時候……”

“好。”

“嗯？”伊凡停了下來，他正打算好好講講112號文明的動人心魄，來勸說周釋幫忙，“你答應了？”

“對啊，你不希望我?guī)兔幔俊敝茚屘袅颂裘迹瑢χ练残πΑ?/p>

“呃……是啊。就是有點吃驚，你答應得很快。”伊凡些許錯愕，原以為要花費很多時間才能說服的。

“我能幫上些什么？”周釋端正了坐姿，認真問道。

“嗯……”伊凡皺著眉，“其實我仍不清楚究竟關鍵在于什么，關于如何重置，也毫無頭緒。”

“啊……說半天什么進展都沒有啊。”周釋聳聳肩，儼然一副已無能為力的樣子，“那我也沒辦法幫忙啦。”

“我覺得你可以找到新的出口。”伊凡看向周釋，眼神飽含堅定的相信。

“我覺得我不行。”周釋也回答得利落干脆。

“有些時候，我們不需要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才去做，而是知道這件事應該做，所以，不惜一切都會完成。”伊凡若有所思地說。

周釋想著什么，輕輕地說，“那就希望能夠幫上忙吧。”

“謝謝。仍有你的存在，真是幸運。”伊凡張開手臂，低垂著頭。

周釋看著伊凡，起身擁抱了他，“加油。”

伊凡突地頓住，手也停在空中，有些驚慌。

周釋感覺到伊凡好像有些不自在，又坐回椅子上，奇怪地問，“不是擁抱的意思嗎？”

“這是洛特什文明致以最高敬意的方式。”伊凡雙手張開，垂下頭，過了幾秒，又恢復松弛的坐姿，“就這樣。”

“哦……”周釋煞有介事地點著頭，“你這椅子真不錯啊，哈哈。”

伊凡起身，從書柜旁的衣帽架上取下一件黑色的披風套上，“想聽洛特什的故事嗎？”見周釋點了點頭，又找了一件銀灰色的外袍遞給周釋，“你不會想就這樣去。”

周釋接過，審視了下自己的純棉睡衣，“謝謝，不過睡衣當然舒適為主啊，再說這很好看好嘛。”

“走了。”伊凡朝身后一退，人就消失在空氣中，周釋眨了眨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漏什么步驟，怎么走的啊喂？都不需要說明嗎！

周釋剛一抬腳，整個人如同掉進漩渦，卻陷入絕對的寂靜領域，寒意從四肢沖向大腦，眩暈感也如浪潮般襲來。

好像是很漫長，又仿佛是一瞬。

再次睜眼。

這……就是回時……

高塔，如聳入云霄的孤峰，凌厲，卻在昏暗的光線下透出落寞和古舊。白青色的石磚點綴著斑駁，似滄桑者正訴說難言的過往。

兩座圓形長廊環(huán)抱著高塔，組成回字形結構，一座是空青色，一座是銅青色，同樣的落寞，同樣的古舊。

圓廊至中心高塔設3條路，各有3扇石門，共9扇，其形式類似于玻利維亞的太陽門，但規(guī)模更大。整體建筑充斥著莊重肅穆的氣息，置身其中，仿佛聽見時間的回響，吟唱著命運的史詩。

周釋說不出話，只是望著這名為回時的地方，靜靜地站著。

伊凡先一步到來，在遠處的高塔下，雙臂張開，頭低垂著，如虔誠的信徒，如寂然的雕塑。

過了一會，伊凡示意在圓廊的周釋過去，周釋回過神來，四下打量著穿過了石門，至高塔下。

“這里就是……”周釋有些驚愕。

“回時，大西洋底的圣地，洛特什的中心。”伊凡回答。

“什么？我們在海底！”周釋才想到抬頭看，怪不得光線有些暗，本以為是夜晚的緣由，現在看這里的光源就只有高塔頂部的菱形晶體，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

“誒？我會水下呼吸了？怎么我完全沒感覺到呢？”周釋擺擺手，做了幾個深呼吸。

“我們是在水下，又不是在水里。”伊凡聳聳肩，回答道。

“喔，哈哈。”周釋尷尬地笑了笑。

忽而，遠處傳來一聲長鳴，如泣如訴，悲哀而沉重，是鯨落。久久地徘徊在空氣中，好像苦難的頌歌。

“這幾天你問了很多問題，卻沒有問我，是怎么從我們變成了我，我很感激。”伊凡開口。

“是嗎？我沒有嗎？”周釋糊弄過這謝意，可能是不習慣別人把他想得太好。

伊凡淺笑，“那是我想多了。”

周釋點點頭。

“走走吧，故事有點長。”伊凡長舒一口氣。

周釋看著伊凡，認真地說，“故事不會就這樣結束的。”

有時候，這樣的心意好像老照片里的一抹亮色，真能成為黑夜中的星光。

“自地球誕生起，洛特什每千年都履行重置的使命。重置日的日出時分，洛特什人來到回時，三位尊長站在那里，”伊凡手指向空青圓廊中的石門。

“我們元少時者則站在外面那座銅青圓廊的石門中，其余洛特什人則一同站在圓廊的其余處，從日出至日落，尊長與我們面朝高塔圍站著，像這樣，”伊凡雙手張開，低垂下頭，像周釋之前所看到的那樣。“一同吟頌先主所授的重置咒文，當本應落下的太陽從海平面再次升起，下一元年即始。”

伊凡向外走，穿過石門，踏入銅青圓廊，周釋跟著走在旁邊。

“我曾站在那里，一千年以前，”伊凡望向銅青圓廊的石門處，仿佛在看那天的自己。“重置日，我們照常頌著，卻日落了。從沒發(fā)生過。頃刻，萊斯利亞尊長命大家速速回到住所，沒有通知不得離開。尊長們則召開危時會議。”

兩人此刻走出回時，轉身凝望著，無言的嘆息。

回時外，許多小屋錯落而置，伊凡與周釋朝著走去。

“后來我才知道，那天的長夜，與我而言，也是永夜。”伊凡頓了一下，“直至第二天日出，我仍未收到消息，便出門找萊斯利亞尊長詢問情況，只發(fā)現，洛特什已成空城。”

“什，什，什么？你的族人就這樣把你拋下了？”周釋本不想打斷伊凡，可這故事的發(fā)展實是讓他難以接受。

“是我的懲罰……”伊凡的聲音有些顫抖，“自那后，我讀遍洛特什所有的古籍，也去過珠穆朗瑪的神祇之地，甚至在2000年時妄圖一人恢復重置，徒勞無功而已。”

周釋看著伊凡，仿佛看見眼前人獨自穿梭在千年的時光中，從人聲鼎沸到罕無人跡，執(zhí)著到現在。

伊凡在一棟小屋前停下，周釋也跟著停住腳步。兩層的空青色小屋，門前有一個小花園，白色圍欄繞著，在過去一定是溫柔的地方。

“不過還好，找到你了。”伊凡轉頭對周釋笑笑，好像曾經的那些已不值一提。

伊凡說著推開了白色圍欄，穿過花園中的小路，輕輕走上屋前的臺階，深吸了一口氣，將手握在有些落灰的門鎖上，吱呀一聲，門隨之打開。

“終于來了，伊凡·埃文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