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
“蘇——”
“蘇!我真沒事啦,你不用再擔心啦。伊凡和我有急事先走了,你就快點回家吧,叔叔阿姨肯定著急見你呢。”
“我們明年開學見!”
“蘇——”
“我們明年開學見!”
蘇澤靠墻坐在地上,一遍遍聽著周釋發來的消息,生出幾分落寞。
好。開學見。蘇澤這樣回復著。
傾頹的黃昏散落在廢墟之上,落日卻不吝嗇,肆意渲染著悵惘的氛圍感。孤獨的小人也被這光景淹沒,還以為是未醒的困意。
蘇澤退出聊天頁面,撥打著電話。
嘀嗒嘀嗒……嘀嗒~
“蘇澤!你小子還知道打電話啊!你……”電話那頭傳來怒不可遏的聲音。
“我錯了,爸!”蘇澤速度道歉,小心翼翼地措辭著,“那個……爸,你能來接我嗎……”
很明顯的,一個腳步聲有點拖沓,另一個則氣勢洶洶,從走廊傳來。屋里一位系著圍裙的女士正忙著切菜,敏銳地察覺到這動靜,連忙沖出廚房,打開了門。
蘇澤筆直地站在門口,他爸靠墻抱著手,好像在等什么表演。
“我錯了,媽!”蘇澤猛然一鞠躬,“我不該不接你們電話,我不該這么久不回家。但,媽,你也不能提刀來吧……”
蘇澤瞄了眼他媽手里的刀,心虛地開著玩笑。
“蘇澤!”媽媽的脾氣和爸爸的一樣駭人,“我知道你和周釋留在北都做志愿工作是好事,可是!接個電話是會要你小命嗎?我現在讓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要命!”
媽媽把刀放在一旁鞋柜上,用拳頭重擊蘇澤的肩膀。
“對不起啦!媽!”蘇澤趕緊脫了鞋向屋里跑去,媽媽追著打。
蘇澤爸爸看著打鬧的兩人,忍俊不禁,慢慢悠悠地換好拖鞋,順手關上了門。
嘰——嘰嘰——嘰——
“梧安,你在煲湯嗎?”蘇澤爸爸倒了一杯水,遞給蘇澤,問道。
“哦,天!”蘇澤媽媽停止攻擊,轉身沖進廚房,“你小子等著!”
“呼~謝了,爸!”蘇澤接過,松了口氣。
“遠和,能幫我把鞋柜上的刀拿過來嗎?謝謝啦!”蘇澤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來,“蘇澤,你去換身衣服洗個手吧,準備吃飯。”
“好!”蘇澤和他爸交換了個眼神,不約而同地回答道,立馬起身。
辣椒炒肉,清炒娃娃菜,韭菜煎蛋,蘿卜玉米排骨湯,標準的三菜一湯,都是蘇澤愛吃的。
蘇遠和幫著擺好碗筷,宋梧安取下圍裙,掛在一旁。
木桌,陶碗,柔燈,微風,最是搭配家的溫馨,如果不是半夜12點就更好了。
“蘇澤?你還好嗎?”宋梧安有些擔心,夾了塊煎蛋給蘇澤。
望著飯桌發呆的蘇澤恍然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是……有的人再也回不了家,也再不能和家人一起吃飯了……”
宋梧安和蘇遠和對視了一眼,放下碗筷。蘇澤爸爸把手輕輕放在蘇澤肩上,“孩子,你經歷了一場可怕的災難,而災難無疑將奪取很多,很多的生命,我們很感激你不在那之中。”
“而那些逝去的人,會化作群星的光,驀然的風,午夜的夢和新落的雪,永恒地陪伴所愛,所思念的人。”宋梧安看著蘇澤,溫柔地說,“直到他們再次相遇。”
蘇澤用手抹著眼淚,宋梧安抽了張紙遞過,“真的,我可是科學家。”
“被除名的科學家。”蘇澤嘟囔著。
宋梧安看了眼蘇遠和,笑了笑,“不能因為這否認我具備的能力啊,我很強的~”
“吃飯吧,說不定你媽媽會樂意和你講講她的故事。”蘇遠和示意蘇澤先吃飯,一會兒該涼了。
“你想聽嗎?”宋梧安先是白了蘇遠和一眼,又轉頭輕輕問蘇澤。
蘇澤點點頭。
宋梧安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我也曾無限接近死亡,也見過一些無法用科學解釋的東西,人們說,那是失落的洛特什城……”
“后來你媽媽就被除名了。”蘇遠和盛了一碗湯給蘇澤,插嘴道。
“蘇遠和!你不信就算了。本來還想著你們回來辛苦了我來收拾,一會你洗碗!”宋梧安有點生氣,這么多年,蘇遠和就是沒真正信過。
“但你當時一直在我身邊啊,從未離開過我的視線。”蘇澤爸爸小聲反駁著,“我也是科學家,我只相信我看見的。”
“和你一樣。”宋梧安聳聳肩,“所以我們一般不談這件事。”
“然后呢?”蘇澤從沒聽媽媽講過,很是好奇。
“二十三年前,我和你爸爸的團隊在英國附近的海域進行科研考察,當時我們下潛至271米深的位置,對那里的動植物及地形進行記錄。猛地,我被一陣湍急的暗流卷入不知名的海底隧道。當然你爸堅持聲明我一直在他身邊。可,我再次睜眼的時候,我看見……”
“看見了什么?”蘇澤問道。
“回字結構的圓廊,高聳的白青石塔,和……一個銀白發色的人。”
“銀白發色的人?”蘇澤重復。
“只是匆匆一瞥,那人沒有裝備,孑然一身,在石塔下,在渺無人跡的大西洋底。”宋梧安回憶著,“后來,我一直找尋著那天的答案,可他們說我晚年墮入歧途,迷信宗教。唉,明明我同樣在追求真理而已。”
“而這的確是身為科學家的本質。”蘇遠和握住宋梧安的手,“無論我相信與否。”
“當然。”宋梧安微笑著,飽含信仰與驕傲。
也許那是生命的驚鴻,也許那是囚徒的牢籠,梧安有時這么想,卻不再執著,也許,那是不應被揭露的真相。
“我相信。”蘇澤放下碗筷,認真地看向媽媽。
宋梧安和蘇澤碰了一下拳,“謝謝你。”
“吃飽了嗎?”蘇遠和注意到蘇澤放下的空碗。
蘇澤點點頭。
“那就早些去洗澡休息吧,今晚你應該好好睡一覺。”宋梧安起身,收拾著桌上的碗筷,蘇遠和也系上了圍裙,擦著桌子。
星夜,皎月。
蘇澤洗完澡躺在床上,關了燈,看著窗外的天空出神。
一周前,還在學校里上著無聊的課。幾天前,經歷了一場地震。昨天,周釋終于醒來,但走得很快。現在,已經抱著喜歡的公仔。任憑誰都會有些恍惚。
驀地,蘇澤彈起來,仿佛抓住了什么之前遺漏的事情,喃喃自語著,“不可能啊,受那么嚴重的傷也可以出院嗎?他們有什么事這么著急?伊凡的頭發不就是銀白色的嗎……”
蘇澤坐到桌旁,打開電腦,在鍵盤上敲著什么,“引入……創建地理編碼器對象……”
隨著咔噠咔噠的敲擊聲,長串的代碼在黑暗中生長,如同不滅的螢火。
一會,聲音戛然而止,骨節分明的手停在鍵盤上,蘇澤歪頭看著,“我在干嘛?瘋了吧……”
電腦被果斷合攏,蘇澤嘆了口氣,疲憊地倒向床頭。
少年確實該休息了,困意侵襲,可入安然夢鄉。
純潔的銀色光線灑進房間,墻邊的打印機倏然開始運行,一張A4紙慢慢吐出,依稀可見上面印著:
(17°29′0″N,92°2′59″W)
墨西哥恰帕斯州帕倫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