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圖圖有過一面之緣,那還是在上次替小柳跟她要微信的時候了。當時對她并沒什么好感,也許是覺得這樣家境優(yōu)越的女孩子跟我不可能是一個世界的吧。
判斷她家境優(yōu)越,還是要從她身上的味道說起。那是一款很貴的香水,我曾經(jīng)答應給小A買,后來攢了很久很久的錢,沒有花出去。
我與鑫鑫,胡志拍案而起,準備一起去和圖圖說好話。而臨出發(fā)時,胡志變了卦。
胡志又躺到了床上,說:
“人去多了不好,我在后面給你們助陣。”
我和鑫鑫明白,胡志的性格只要決定了哪件事,十二頭牛都拉不回來。
我在路上不停的囑咐鑫鑫:
“見了人家女孩子,收收你那流氓樣,別見個女同胞就走不動路。說話不像在家里,別想說什么說什么。看我眼色行事。”
鑫鑫頭點地跟撥浪鼓似的。
由于不知道圖圖的具體位置,我決定讓鑫鑫給冬香打電話。
冬香的語氣很淡漠,她說讓我們別再問她任何事了,什么都和她沒關系。
鑫鑫的暴脾氣說來就來,對著電話唾沫橫飛:
“什么沒關系?小柳好歹也是你親弟,不,表弟。她是因為你的事栽進去的,現(xiàn)在他要被辭了,你不過就是一處分!你怎么能說…..”
嘟嘟嘟……
鑫鑫對著電話盲音直跺腳,扭頭把炮火懟到我臉上:
“南哥,我的好兄弟!我知道你初戀去世你不好過,但也不應該把這事說出來啊,這事牽扯到的人太多了!你說……”
我從兜里拿出一個橘子塞他嘴里,說:
“少廢話,去找小柳。”
正當我們準備起身的時候,一個很甜,但很真實,像是未成年少女一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們不用找小柳了,你們的事情也不是我說出去的,我可以幫你們。”
我們震驚的看過去,是一個粉色帽子粉色裙子粉色襪子粉色鞋子的女孩子。
我正想這是誰呢,鑫鑫在我耳邊說了一句:
“愣什么呢?這是圖圖,一天換兩套衣服,剛開始我也經(jīng)常認不出來,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我頓了頓神,走到圖圖面前:
“不是你說出去的?”
圖圖翻了我一個白眼,說:
“我有必要騙你們嗎?”
這時我給了鑫鑫一個眼神,鑫鑫趕緊撲到圖圖面前:
“圖圖啊,你看你大人不計小人怪,再怎么說也不能把小柳毀了啊。遙想當初高考,那可是萬人同過獨木橋啊。人家剛從獨木橋上過來你就讓人家下去,這事兒可不地道啊。遙想八年抗戰(zhàn),四渡赤水紅軍長征才換來我們的今天…假如沒有小柳,沒有這樣的人才給社會做貢獻的話,我們這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可該花落誰家啊……”
假如不是圖圖在場,我一定胖揍這小子一頓。但鑫鑫的話,竟讓圖圖笑的前仰后合,我心想:這小子歪打正著,有戲。
圖圖笑罷,緩緩地,一字一句的說:
“我爸是校長,這事容易。但也不那么容易。”
我皺了皺眉,說:
“什么?你爸是校長?”
而鑫鑫卻直接撲通一聲跪地上了,雙手舉過頭頂,大喊:
“天吶,地吶,獨木橋吶,長征吶,五十六個同胞吶!這事就好比久旱逢甘霖他鄉(xiāng)遇故知啊。”
我嫌鑫鑫丟人,低聲訓了他一句:
“這兩句是這么用的嗎?”
我一只手把他提溜起來。同時也覺得還是比較合理的,圖圖家境優(yōu)越不假,但一個寢室怎么能放那么多衣服。校長不斷給她提供衣服,這就比較合理了。
我謹慎的問圖圖,說:
“你說的不容易是指什么?”
圖圖走到我面前,眨巴了眨巴眼睛,說:
“你做我男朋友。”
我毫不猶豫地說:
“不可能,你換個要求。你看鑫鑫,鑫鑫好像不行。我們寢胡志單身,總之誰都可以。”
圖圖說:“那我可就免談咯。”
我心想,這個女孩子看起來那么單純,竟然用心如此險惡。
我突然想起了冬香,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每當想起冬香,我的心就隱隱作痛。
“你知道的,強扭的瓜不甜。”
我盯著圖圖那雙卡姿蘭大眼睛,圖圖卻撲哧一樂,說:
“我沒想和你動真感情,我只是讓你假扮。找別人要掏錢,找你不用掏錢。”
聽了圖圖的話,我用自己換下了小柳在這個學校生存下來的權利。
也是從那時起,我?guī)缀鹾苌僖姷蕉懔恕?/p>
胡志整日里拿著手機聊天,鑫鑫也每天與耿直穿行在校園里。小柳整日的夜不歸宿,每天都能聽到寢室樓下小柳不停的拍著門房阿姨的門,然后一身酒氣,跌跌撞撞的往樓上闖。
而我每天都會陪圖圖待在圖書館,圖圖看著一本又一本花花綠綠的愛情小說,看的津津有味。而我則趴在桌子上。
圖圖經(jīng)常會問我一些問題:
“春香夏香秋香冬香都怎么來的啊?好俗氣的外號呀。”
“方凈,李雅,是春香,夏香,耿直學姐呢,是秋香。那冬香原名叫什么呢?”
“嘿你怎么不理我,快回答我!”
我下巴磕在桌面上,左邊耳躲里是圖圖一句接著一句的問題。我不由得在內(nèi)心感慨,再好聽的聲音聽多了也會膩。我皺著眉頭,不耐煩地說:
“春夏秋冬是我編的號,方便記。冬香原名就叫冬香。”
說罷我心想:小柳啊小柳,這可都是為了你啊。我不但出賣了自己的色相,還出賣了自己的耳膜。幸虧她長得不丑,不然下一步就是眼角膜了。你可得好好感謝我。
圖圖一臉羨慕地看著我,說:
“那你也給我編個外號好不好?”
我說:“因為這些外號她們誰不想弄死我,你上趕著要。”
圖圖一生氣把書扣在桌面上,說:
“你給我個外號,我告訴你把這些事捅出去的是誰,好不好?”
我一下子坐端正了起來,說:
“你說吧,香奈兒。”
圖圖對我的外號表示不滿,但經(jīng)過我的好一頓解釋,她終于接受了。問及是誰說出去的,圖圖說:
“其實我不知道,哈哈哈哈”
圖圖俏皮的在我耳邊咯咯嬌笑,而我卻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一天下來覺得自己耳朵嗡嗡的,仿佛是真的傷到耳膜了。
我讓圖圖看書,我自己也隨便找了一本看起來無聊爆炸,作者自以為是的“南憂不再憂”,看了兩頁就扔了。
當生活歸于平靜的時候,總會有一種成分復雜的化學物質(zhì)蔓延進每個人的血液。從圖圖百分之九十都沒用的話里,我聽到了一些我感興趣的話題。
圖圖是為了躲避她父親口中門當戶對的婚姻而選擇和小柳,以及我在一起的。
在不知道這些事情的時候,我一直以為校長是一個慈祥且很有正義感的知識分子。但知道后面的事后,我對他也有了改觀。
圖圖的未婚夫是典型的高富帥,但圖圖喜歡的則是類似言情小說里那樣的男孩子。
我從她的話里覺得圖圖是一個活在童話故事里的女孩子,喜歡二次元,也對現(xiàn)實的某些殘酷知之甚少,她虔誠的相信著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童話故事里一樣的男孩子。圖圖說,她是不會喜歡白松那樣無趣的人的。提及白松,她說是她的男朋友,也是未婚夫。
我想了想她的世界,應該是一個色彩鮮艷的世界,沒有死亡,沒有競爭,也沒有勾心斗角,只有那些粉的,紅的,綠的,藍的,像水彩畫一般的世界結(jié)構(gòu)。
類似于李白的浪漫主義,我自己也是一個浪漫主義者,只是沒有圖圖那么癡迷。
自從我和圖圖認識以后,我經(jīng)常和她去校外的公園散步,有一次,我看到了小柳和一個男生在一起,那個男生的身份,圖圖告訴我說是白松。
在酒吧我和小柳打架的那天晚上,圖圖帶著一種傷心的情緒跑開之后,她沒跑多久就在機緣巧合的碰到了白松。她和白松沒說幾句話,白松準備送圖圖回家,但小柳突然從后面追了上來。圖圖已經(jīng)不想和小柳有任何糾纏,為了徹底讓小柳死心,她假裝自己受到小柳的欺負,鉆進白松的懷里。
白松警告過小柳之后,小柳就離開了。
于是我明白了,把這件事情說出去的人其實就是白松。而讓校長開除小柳,也是白松借助家里關系做到的。因為像小柳這樣的事情,并沒有造成特別嚴重的后果,達不到開除的程度。
在我和圖圖看到小柳和白松在一起的時候,我在思考他們?yōu)槭裁磿谝黄稹?/p>
是同樣愛而不得之后產(chǎn)生的共情,還是因愛生恨后的狼狽為奸。
但不管怎樣,都是十九歲的我們必須要面對的東西。
圖圖是個孤僻的女孩子,所以經(jīng)常從她的嘴里聽到“你和你的那些朋友”“你們那些朋友”之類的話。
我說那你加入我們的團體吧,圖圖睜著眼睛連續(xù)搖了搖頭,似乎很抗拒這件事。
于是我?guī)缀趺刻於颊加昧私^大部分時間和圖圖單獨相處。她也漸漸的會跟我講一些她的故事,我對那些故事本身并不感興趣,但和圖圖熟悉了之后,我對她卻常常有一種“心疼”的“保護欲”。也是這些感覺才讓我想聽那些故事。
圖圖的室友因為她每天都有漂亮的衣服穿,有昂貴的化妝品用,整日里對她不停言語譏諷。所以她每天都會泡在圖書館里看她最喜歡的少女小說,能不回去就不回去。
但這件事情她從沒和自己的校長父親說過,她不想利用特權去達到什么目的。圖圖說,一個人可以不堪,但絕對不可以骯臟。
我不相信我能從圖圖口中聽到這么嚴肅的話,圖圖說,這是他爸爸告訴她的。后來這句話也逐漸成為了圖圖的底線。
我想,這大概就是圖圖不喜歡白松,也不再愿意接納小柳的原因吧。
圖圖說起白松的時候,眼神當中充滿了恐懼。她說白松的父母的公司是我們這所大學最大的投資商,所以他父母總是以不再投資為由想讓我嫁給他們的兒子。
后來圖圖的父親安排白松和她見了一面。初次見面,圖圖對這個男孩子的印象不錯,干凈清爽,舉止優(yōu)雅,很有氣質(zhì)。
圖圖也很認真的和白松相處了一段時間,和白松一起出席聚會,應酬。
但是在陪白松出席的一次應酬中,白松被逼著喝了很多酒,然后漸漸有些頂不住了。圖圖很心疼白松,但圖圖天生對酒精過敏,小的時候因為偷嘗家里的紅酒在ICU搶救了好幾天。
白松端著酒,在圖圖耳邊說道:
“寶貝,替我喝了這杯。”
圖圖面露難色,說:“我不能喝,要不你也別喝了,我們走吧!”
白松的臉色微微有些不高興,他看著圖圖說:
“這個合同簽不下來,我們會損失至少一千萬!圖圖,你先委屈自己替我喝了。”
圖圖搖了搖頭,但就是這一搖頭,讓圖圖第一次看到眼前這個文質(zhì)彬彬的男孩也有野獸的一面。
白松把酒杯重重的一摔,一巴掌打在圖圖臉上,搖搖晃晃地說:
“你他媽愛不愛我?”
圖圖被他摔酒杯的動作嚇了一跳,愣在原地。而那幾個客戶則在一旁煽風點火:
“白大少爺,這女人不聽話啊,就得打。”
白松徹底喪失了理智,掐著圖圖的脖子,狠狠地說:
“作為我女朋友,連一杯酒都不能替我喝。我白松年少有為,什么樣的女朋友找不到,可偏偏找了一個不能為我付出的。真是天大的笑話。”
白松越說越用勁,圖圖漸漸的有些窒息。
酒桌上的幾個客戶怕鬧出人命趕緊制止了白松。然后對白松說:
“為這種女人生氣不值得。白大少爺,這個合同我簽了,消消氣。”
圖圖摻著白松走出飯局,讓司機把他送了回去,蹲在路邊哭了很久。她想讓父親不要把自己嫁給白松,她相信一向?qū)欁约旱母赣H一定會聽自己的,于是站起身來給父親打去了電話:
“爸。”
“怎么了圖圖?”
電話那頭是爸爸熟悉的聲音,圖圖一度以為自己把這件事告訴她爸爸就可以遠離那個男人。
“白松打我,我不想和他交往了。”
“圖圖啊,你現(xiàn)在可是大學生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啊。不能再意氣用事,情侶間小打小鬧很正常,你說是不是?”
后來圖圖跟父親談了很久,她也深知,自己一定要反抗。
小柳的出現(xiàn)讓圖圖有了一線生機,但得知幫自己找回衣服的大英雄就是偷衣服的始作俑者時,圖圖心里的童話世界也瞬間變成現(xiàn)實里的陰謀詭計,圖圖決定不再與小柳相處。
在圖圖非黑即白的世界里,只有好人與壞人之分,就像京劇的臉譜一樣白臉的一定是壞人,黑臉的一定是好人。
我開始很喜歡和圖圖相處了,甚至經(jīng)常一整天都和她待在一起。
有一天晚上我和她一起去買她心心念念提了很久的少女漫畫,一路上我們說說笑笑,天冷之后,我脫下外套,準備披在圖圖身上。圖圖的臉一下紅了,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打了個冷顫。
在一條路的盡頭,我看到一個人的輪廓,因為天色太晚看不清楚是誰。
“圖圖,你看到前面那個人了嗎?”
圖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高度近視。
離黑影越來越近,我看到了一個我很久沒見的臉:小柳。
“嗨,南憂,圖圖。”
我見是小柳,很熱情的打了聲招呼:
“小柳,你怎么在這兒?”
“我出現(xiàn)在這里很正常,你們在這里才不正常,不是嗎?”
從小柳的話里,我聽出一些不對勁。
“潘金蓮也在,西門慶也在。南憂,那你按照常識幫我想一想,現(xiàn)在就差什么了?”
從小柳的話里,我聽的出來我和他的誤會可能越來越大了。我能做到的,就是盡可能的解釋清楚。
“你別誤會,小柳。這事不是你想那樣,我之前看到你和白松…在一塊?”
小柳站在我和圖圖的對面,語氣稍微緩和了下來。
一件合理的事情就是把無數(shù)不合理的巧合契合在一起,最后變得順理成章。我的疑惑被小柳在夜色里緩緩講了出來:
小柳被學校要求開除之后,從很多人嘴里打聽到,想開除自己的就是酒吧跟我打架那天夜里追圖圖時遇到的男孩:白松。
于是有一天他把借著好聚好散的理由把圖圖單獨約出來,說想要白松的聯(lián)系方式。
小柳在電話里跟白松說:
“我知道你是圖圖的未婚夫,可是你知道只要有我在,你也只能是未婚夫。”
白松愣了一下,但很快想起來是誰。他很客氣的說:
“每個人都有追求愛的權利,歡迎競爭。”
小柳被白松溫文爾雅的態(tài)度震驚到,于是他決定和白松見一面,那天晚上天太黑,他只看到一個輪廓。他想正式約見一下,看看這個男人到底有多少城府。
初次見面是在酒吧,白松帶著兩個保鏢,雙手插兜。見到小柳之后笑呵呵的邀請他坐下。
小柳開門見山的說:
“不要讓學校開除我,圖圖是你的。”
白松哈哈一笑,拍著大腿說:
“小兄弟,每個人都有追求愛的權利。但如果你不在這個學校了呢?不在她身邊了呢?我說的是追愛的權利,我可沒說給你們制造在一起的條件啊。”
小柳見自己的條件對白松構(gòu)不成誘惑,隨之又說:
“那你知道,圖圖又有新歡了嗎?那人是我姐夫,我同學,我隔壁寢室的好兄弟!”
小柳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肌肉不由得顫動。
在白松的堅持追問下,小柳把我和冬香的事情,我后來又與小A的事情,再到我和圖圖每天出入圖書館的事情的來龍去脈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隨之白松對小柳產(chǎn)生了共情,舉了杯酒站起身來:
“小兄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都是愛情的失敗者。也算患難兄弟了,你的事包我身上了。”
小柳和白松那天喝酒喝到了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