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泠一路翻閱著劍譜,感受著飄渺絕式的意境。如此精妙絕倫的劍法,有些劍癡甚至愿用性命領教,然而月泠卻在看完之后,將劍譜隨意地扔進了空間中,毫不在意它的價值。
劍法精妙又如何,也許這輩子她都領悟不了劍之道了,再好的劍法也改變不了,她的劍再一次走入魔道,成為死劍的事實。
曾幾何時,自己也曾努力過,為了感悟與精進而與闇盟劍手切磋,現(xiàn)在初衷已改,只是為了前進而前進,為了融合而融合。
正是因為悟不出,她才要借別人的劍法,成就自己的無上巔峰。
月泠將飄渺之意融入自己混亂的劍意中,腦中想起了宮本總司最后對她說的話。
“(宮本總司,如果你知道吾的用意在此,你還會無私地傳授于吾嗎?哈,悟性……)”
“這根本不是悟,不過是卑鄙的剽竊……初心已死,你教吾怎能找到自己的心……魔劍無心,吾又能怎樣悟……哈……這條路早已行差踏錯,吾又怎樣能回頭……早就回不去了。”
她不斷地求劍前行,不過是為了那句“劍法超絕”的評價,不過是想親口告訴那個人,大哥,如今吾劍法有成,對得起你當初的評價了。
可是劍已成,人卻不在了,只剩下她為一句永遠也等不到的贊許,不斷前進。
逐漸接近神蠱峰,月泠也不再去想這些令人心煩意亂的事。
通過攔截酆都月,她已經(jīng)完全肯定神蠱溫皇就是任飄渺。鳳蝶的飄渺劍法、真假溫皇、神蠱峰底的師徒以及還珠樓的內(nèi)部斗爭,如果憑借這些線索還是猜錯,那她也無話可說,只能認栽。
聽聞溫皇之死,月泠一點都不會相信。既然確定他是任飄渺,就算是炎魔親自出手,他也不可能毫無抵抗之力,沒化身任飄渺就斃命。而他若是暴露自己,百里瀟湘不可能不知道。
唯有一種解釋,溫皇一心求死。
但神蠱溫皇不是笨蛋,不可能為了隱瞞身份而真正去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有保命的底牌。只要發(fā)揮這張底牌的作用,他就能徹底洗清嫌疑,潛伏臺下,坐山觀虎斗,順便完成自己精心布置的游戲。
至于是什么底牌,月泠心中也有了猜測。
不說這個世界,即便是最玄虛的修真世界,死而復生者亦是少之又少,因此她直接判斷溫皇使用了假死替命之法。
炎魔本人就是寄體重身,又是創(chuàng)造禁術的高手,所以溫皇使用的不可能是術法。刨除一些過于離譜的東西,溫皇使用的極有可能是毒、藥或者蠱。鑒于神蠱之名,月泠更傾向于蠱。
“(嗯~吾開始好奇了,讓溫皇使用替命蠱也要玩的游戲,該有多趣味呢?)”
“哈,游戲,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何妨再加一人,你說是不是,神蠱溫皇?”抬手間,月泠用血絲織出人皮,以指裁出人形,“但是無論是你還是炎魔,你們的游戲都太簡單了,沒有挑戰(zhàn)、沒有未知、沒有敵手、更沒有逼命,既然我們要玩,當然要玩得盡興。”
月泠將一滴精血點在皮人的心口,由于學宗術法與修真世界的體系相斥,她便逆施學宗術法使之與仙術融合,再以自身精血為皮人開靈,制造出一個人皮傀儡。
人皮飄落,一個眼神空洞的月泠公子出現(xiàn)在了原地。應零解下眼上的發(fā)帶,露出了一雙血瞳。她將素絲發(fā)帶收入懷中,取出一條白絹遮住了傀儡月泠的雙眼。
“月泠公子,我們走吧。”應零輕笑了一聲,將明霜折扇塞到了月泠的手中。
“哈,走吧。”手執(zhí)折扇,月泠將空手背到身后,一身白衣勝雪,盡顯風度翩翩。
兩人沿路前行,停在了神蠱峰的入口。沒讓她們等太久,史艷文帶著神蠱溫皇的尸體回到了神蠱峰。
“是你。”史艷文拖著棺材走來,一眼便看到了兩人,“這位是……”
“先前聽說神蠱溫皇死了,還以為是謠傳。沒想到我們照計劃離開后,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月泠搖著紙扇走向棺材,“唉,溫皇先生,你這禍害到底是沒遺留千年啊。”
就在此時,應零也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劍,似乎要穿透棺材看清里面的人。
“確定是本人?”血月再現(xiàn)手中,應零看向棺材,語氣不容置疑,“打開,讓吾一觀。”
“這位姑娘,不論你們過去有何恩怨,死者為大,請你讓溫皇入土長眠。”史艷文雖然是第一次見到應零,卻是隱隱有種熟悉的感覺。
應零沒有說話,血絲在月中騷動不安,似乎隨時要竄出一般。就在史艷文察覺來者不善,正欲出手之時,一旁的月泠走了過來,攔在了兩人的中間。
“等一下,我們不是說好不動手的,”月泠看向面無表情的應零,“你要破壞約定嗎?”
應零看了一眼月泠,捏碎了血月:“吾要確認神蠱溫皇之死,這是也約定。”
“這……”月泠頓時面露難色,看向了史艷文,“史艷文,她只想確認溫皇遺體,并無其他目的,你看……”
史艷文思索了一下,點頭答應:“好吧。”
史艷文推開棺蓋,露出了棺材內(nèi)中的神蠱溫皇。應零化作一道殘影來到了棺桲旁,同時月泠也搖動著白面紙扇,走到了史艷文身邊。
“之前赤羽也曾來確認溫皇遺體,”史艷文試探著應零,“莫非閣下也是與溫皇有舊之人?”
應零并沒理睬史艷文,而是依次試探著溫皇的脈搏、面皮,最終將雙指點在了溫皇的心口。
月泠見氣氛有些尷尬,替她回答道:“這位姑娘曾委托在下,完成一筆與溫皇先生的交易,誰知不等交易完成便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她不愿相信,吾只能帶她來神蠱峰親眼見證了。”
趁著月泠轉移了史艷文的注意,應零射出一道細如毫毛的血絲,瞬間貫入了溫皇的心口。片刻之后,血絲夾帶一滴心頭血回轉至她的手中。
“是他。”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應零合上棺蓋,對月泠點了點頭,“你們可以落葬了。”
說著,她走到了棺材的后面,不再搭理兩人。
“史艷文你莫怪,她的態(tài)度一向如此。”月泠走在史艷文的身旁,有意無意地攔住了他回望的視線。
“無妨。”史艷文做出了一個猜想,“月泠公子,你與這位姑娘相識,能否將她的名號告知史某?我想驗證心中的猜測。”
“你已經(jīng)猜到了,不是嗎?她就是血月孤紅。”月泠說著,裝模作樣地撫摸了一下眼上的白絹。
“果然是她,無論是樣貌、言行還是武學,都與傳聞中一模一樣。”史艷文回頭看了一眼對談話無動于衷的應零,“只是史某不明白,為何龍壯士會錯認你是她,還有傳聞中她的雙眼不是……”
就在此時,應零冰冷的目光從棺材上挪開,轉向了史艷文,似乎在回應他的話。
“因為……”月泠停頓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血絲與血蟲禁紋。”
“血絲與血蟲禁紋?”史艷文面露不解之色。
“沾染血絲的人自身氣息會改變。”月泠隨口解釋道,“聽過她的人都知道她會使用血絲。”
“那血蟲禁紋又是什么?”史艷文面露不解,“聽起來既像是蠱蟲,又像是禁術。”
“一種惡毒的咒術。”月泠指了指自己的雙眼。
她沒有透露更多,話說一半藏一般,此時讓人自己聯(lián)想,比過多的解釋更能令人信服。
史艷文雖然有些好奇,但也不可能冒昧要求月泠摘下白絹。
應零靜立在旁,用心念操控著傀儡的行動,等兩人為溫皇下葬之后,她走到了月泠的身旁。
“按照約定,你自由了。”應零將手放在月泠的心口,抽出了一條血絲,“若你有本事,解開眼上的血蟲禁紋,便能恢復光明。”
話音剛落,月泠立即出手,以扇代劍,攻向了應零。然而應零身法詭異,史艷文只見血紅的身影向后飄去,遇風而散,在月泠的面前化作了一陣血霧。
“可惡,又讓她逃走了。”月泠緊緊地攥住扇柄。
“月泠公子,你沒事吧?”一切發(fā)生得太過突然,史艷文來不及做出反應,應零就已消失不見。
“(霧氣與赤瞳,嗯~)”史艷文立刻便想到了腳仔王口中的女鬼,“(腳仔王看到的女鬼會不會就是她呢?)”
“沒事。”月泠冷靜了片刻,再次打開折扇,“談回正事,溫皇臨死前一定有交代什么,如果吾所料不差,他應該是讓你延續(xù)風云碑之戰(zhàn)。”
被她料中,史艷文面露訝異:“確實如此,公子是怎樣知曉的?”
“(吾若說溫皇死得有陰謀,你又不會相信。)”月泠輕笑了一聲,轉移了話題,“就當是聰明人的共識吧。史君子,煩請將吾離開后發(fā)生的事全部告知,在下不勝感激。”
月泠離開了神蠱峰,受到史艷文所托,她準備前往靈界找尋俏如來。
行至天允山,她放緩了腳步,繞路來到一處香霧籠罩的梅林小塢。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的時分,梅香塢內(nèi)已是賓客滿席,觥籌交錯,盈盈笑語伴隨著美人如花,勾勒出一幅綺靡景致。
月泠走至未滿的一桌坐下,將手中折扇放在了桌上,同桌的人看到她的到來,紛紛挪動座位擠向了別桌。很快,月泠這一桌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啊,是大爺來了,紫燕好久都沒看到大爺了。”一名紫衣姑娘看到月泠的到來,連忙走過來,依偎到她的身上。
“紫燕姑娘,上次不是說了別叫吾大爺,叫吾公子。”月泠語氣帶笑,溫柔地撫摸著紫燕的后腦。
“是,月泠公子。”紫燕嬌羞地笑了起來,柔美的面容上飄起了一朵紅霞。
就在此時,身著粉衣的柳霞姑娘將托盤輕輕放在了月泠的面前。
“公子,請用酒。”柳霞執(zhí)起一杯酒,將其送到了月泠的嘴邊。
月泠從柳霞的手中接過酒杯,笑若春風:“多謝你,柳霞姑娘。紫燕、柳霞,你們還是去陪其他客人吧,你們老板娘快將吾盯出一個洞了。”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艷如紅梅、風情萬種的女人走了過來,來人正是梅香塢的老板娘戀紅梅。
“是月泠公子,許久不見了。”戀紅梅來到桌前,看向紫燕和柳霞,“每次公子一來,我們梅香塢的姑娘總是擠在你這,冷落了其他客人。”
“哈,兩位姑娘也是照顧在下的眼疾。不過打擾梅香塢的生意非吾本愿,還望老板娘不會怪罪。”月泠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錠銀子。
“公子哪里的話。”戀紅梅將銀子收下,轉身看向柳霞,“還不快去拿一瓶女兒紅送過來。”
“是,老板娘。”柳霞面露喜色,匆匆行了個禮,急忙去拿女兒紅。
“那我呢,紅梅姐?”一旁的紫燕不堪冷落,連忙問道。
戀紅梅看向紫燕:“你還站在這做什么,客人這么多,還不趕緊去招呼。”
聞言,紫燕不禁面露失望,然而見月泠微笑著朝她頷首,她又高興地招呼起了別桌的客人。
“公子今日來,還是為了我們秋露?”戀紅梅從柳霞的手中接過女兒紅。
月泠向柳霞笑了一下,看向了戀紅梅:“許久未聽見秋露姑娘的歌聲,在下甚是想念。”
“既然如此,我們不打擾了。表演馬上開始,請公子好好欣賞。柳霞,還不快去招呼客人。”戀紅梅向月泠行了個禮,轉身帶著柳霞招呼起了客人。
梅香塢內(nèi),月泠獨坐一桌,周圍的交談聲不絕于耳。她一邊品酒,一邊將來往客人的閑談挑揀出有用的記在心中。
梅香塢是天允山附近有名的娛樂場所,來往客人不乏三教九流之輩。月泠來此正是為了收集情報,順便欣賞梅香塢的招牌歌姬,聆秋露的表演。
手中杯酒未盡,舞臺上紗幕已亮起,纏綿的琵琶聲從帷幕之后傳來,一道曼妙的人影出現(xiàn)在紗簾之上。只見聆秋露手抱琵琶,歌聲輕靈婉轉,聽得在場眾人如癡如醉。
一曲罷了,月泠按照以往習慣,悄無聲息地離開座位。在路過一個拐角時,她與一名藍衣男子擦肩而過。月泠倒是沒什么事,只是那個人被撞得一個踉蹌。
“啊,你沒看……”此人揉了揉肩膀,抱怨的話在看到月泠時卡在了喉中。
“抱歉,眼疾在身,失禮了。”月泠合上折扇,對中年男人微微屈身,“閣下,請。”
沒在意那人若有所思的眼神,月泠緩步走出了梅香塢,準備前往靈界找尋俏如來。